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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0:43:01 作者: 不溯生
    「誒——」李霽忙追上去揪問雨袖口:

    「我可是因著你才來的!你不和我進去讓我一人在裡頭待著?我這身份也不方便, 我兒子都沒滿一歲呢, 被雲瑞那廝揭發了可怎麼辦?」

    問雨瞥見雲瑞過去了, 攥著竹籤的手鬆一松, 哥倆好地一拍李霽:

    「行行,那這簽子先放你這, 我是真尿急!」

    李霽黑臉:「我在這等你,過了一炷香不來我就把這簽折了!」

    問雨躬著腰往草里鑽,聞言嘿嘿一笑:「好嘞哥哥!」

    李霽身上一麻,立即罵道:「噁心誰呢!」

    青城書院環山建造,已有二十餘年歲。為大儒顧平襄返鄉後夥同老友一手創立。書院雖常年敞開,顧大儒的門卻不常開。

    李霽經歷了一遭事,見過血流成河,知曉百姓苦難,亦磨平了心性,只盼著一家老小平平淡淡度過餘生。

    睨著問雨消失的草叢,李霽長吁,面色深沉。

    問雨這刀光劍影里長大的居然會起從文的心思,他是斷斷不信。連日來他時不時躥進家中威逼利誘,李霽不想驚擾家人才草草同意。然打心底,就沒覺得他有那玩轉棋局的本事。

    當真拜入顧平襄門下成了學子,勢必會受到公主的注視。屆時將背景翻個底朝天,他能逃過幾回?

    還有陸延璋這個名,細細一品,難不成他要延續那位的志向,重新顛覆天下?

    索性問雨好似也並不曾竭力隱瞞。李霽將這些天的猜忌都咽進肚子,冥冥之中覺著,他背後隱隱也站著一位棋手,正執子,尋一個入局對弈的機會。

    前頭那百來學子都遞一一入竹籤,眼見著便不剩什麼人。

    一炷香的時間過得極快,李霽再度瞥一眼草叢,搖一搖頭。

    事情果然不如那般簡單。

    他瞧眼手上籤子,那頭書院門房已開始朗聲催促:

    「還有幾位不曾遞簽,是不來了?」

    「…」李霽握緊竹籤,抬腳下坡。身後灌木窸窣,忽而有一銳物砸地的脆響,李霽挑眉,剛要諷刺問雨一句,還未回頭,便聽得籠煙含霧的清越男聲:

    「勞李兄等候多時,還請將號簽予我。」

    恰似穿心箭。李霽一個恍惚,雙手難以置信地震了震,竹籤嗒一下落地,倉惶躺進落葉間。

    那人已從草中踱步而出,手中杖子抵一抵泥地,鞋底摩擦細碎亂石,卻不妨礙他不甚明白地淺聲道:

    「李兄?」

    這把嗓…恍然隔世。

    李霽臉色慘敗,怔怔回頭。待得看清光下的男子,倏地目眥欲裂,額角垂一滴冷汗,艱難地仿佛被掐了脖的鴨:

    「陛——」

    那背光而立的俊美男子眉眼微彎,笑意若隱若現。一手拄盲杖,一手接下飄落的綠碎。糙木簪挽起的髮髻蒙一圈浮金,眉骨上映幾多稀疏葉影。

    那明明該曝屍城頭的暴君啊…

    竟是未死!難怪,難怪!

    李霽身子突然晃一晃,再吐不出一個字。

    門房再度叫號。聞衍璋恍若不曾察覺到揚唇,不急不緩,再問:

    「陸延璋之號簽,李兄放到哪裡了?」

    陸延璋三字,咬地極微妙。

    李霽猛地激靈,撲通半跪在地,倉惶抖著手從落葉中撿起竹籤:

    「…號,號簽在此。」

    心內嗤一嗤。他悠悠接過雙手呈上的號簽,不忘有禮頷首:

    「麻煩。」

    李霽腿腳發軟,心驚膽戰爬起來,跟上一段路。觀那人在前,即便要靠盲杖探路也四平八穩,沉著翩然。

    心頭再一駭。

    更未想門房竟認識他,見聞衍璋遞過竹籤,一笑:

    「原是公子你啊。難怪慢了些,路上多有不便吧?」

    聞衍璋攬手入袖,溫和得體,哪有他記憶中的半分陰鷙詭譎:

    「得家妻叮嚀,耽擱了會功夫。路倒識得。李兄,快進來吧。」

    跟在後頭的李霽聽畢瞪著的眼又大五分,心跳如擂。

    可賊船已上,退無可退。

    *

    入正門,需經過一串長長連廊。

    李霽與聞衍璋乃是最後進的,倒也清閒,任由學子領路。

    庭院深深。

    李霽一路憂心那雲瑞若是見到了可怎麼好,幸好上百人不曾聚集在一塊,而是分隔在四個亭子之中,中間以竹簾相掩。

    許是故意磨性子,三炷香過了也沒個人影,只叫人干坐。隔四人間放置一盤棋,若有意者便可藉此打發時間。卻偏偏無人動手。

    都在等。

    時間流逝,聞衍璋隱匿在最裡頭,率先拾起一顆棋子。

    旁頭佩四方巾的中年人見狀,笑著發問:

    「年輕人。你拄著盲杖,如何看得見棋子顏色,是敵是我?」

    李霽側目。慢慢揪緊了衣裳,心裡怵。

    邊頭的目光未投來多少,聞衍璋怡然自得,摸一顆黑子,不置可否:

    「心有明鏡,則眼自清。」

    「好一個心有明鏡。」

    中年人目光落上這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手背,靜看他將白子落下,一哂:

    「有趣,你很是豁達麼。我同你下一場?」

    李霽面色微妙,莫名想出口阻攔,然聞衍璋道:

    「勞李兄報個方位。」

    他一窒,在中年男子興致盎然的眼神下勉強應下:「不勞煩,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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