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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0:43:01 作者: 不溯生
立即將濕濡的草木灰抬走,那股苦味極好的被吸收,片刻就不剩多少。
菡羞悄悄把手洗了洗,瞧著唇上還沾著水漬的聞衍璋不說話。
他吐好了,下顎緩溢一道晶亮的痕。正等菡羞張口來問。未想她異樣的一動不動。
聞衍璋蹙眉,再喚:「陸菡羞?」
周身響起細碎的腳步聲,菡羞重重用手腕擦去他唇邊的水,低低的:
「你要洗澡嗎。」
他懸起一尺的心登時放下,極敏銳的品一品菡羞這怪異的態度,點點頭。不過,
「入了蟲的傷口不能沾水。擦擦便是。」聞衍璋詭異的有幾分忸怩,不大想她看到自己完整的軀體。
菡羞嗯一聲,聞衍璋又表情擰巴的隱忍道:
「先扶我…去看一看外頭情形。」
「外頭?」她不解,方才那些不合時宜的變態聯想這會終能拋到九霄雲外。
「外頭可冷了,你又瞧不見。」
「…扶我出去。」他默,自牙縫中一字字掙扎而出,斷是強硬。
菡羞抿抿嘴,「行吧。」把狐裘給他披好,見聞衍璋的褲子好像有些往下,便問:
「我給你拉拉褲子?」
他幾乎立時否決:「不用。」
她便不說話,給聞衍璋套上鞋,抓著他兩條胳膊費力的將人半搭上自己的背。走了兩步發現這樣實在走不動,又道:
「你躺下,我用狐裘把你拉過去。」
外頭被拔掉雜草的地上正好積雪,聞衍璋一聲不吭,格外乖巧的照做。除卻他有些發紅的臉和若隱若現的青筋,一切恍惚沒有什麼區別。
菡羞照著意思把人放到院子下頭,聞衍璋靠著牆,借膝蓋的力量亂扭一通,勉強跪上雪地。便催菡羞塊點走。
菡羞盯著人:「我走了你怎麼辦?」
聞衍璋呼吸微窒,似乎再忍無可忍,低吼:
「回你的廂房!」
這裡只有雪落的聲音,一點動靜便大的不行。菡羞平白無故被吼了一句,一腔關懷登時涼了半腔。
她踢踢雪,低了頭,輕輕的應一句:
「嗯。」
吱呀兩下,迅速消失不見。
察覺人好似低落了,聞衍璋怔了怔,深呼一口氣,狠狠閉上眼。
雪地上半晌落下半道絹褲,他忍到了極點,淅淅瀝瀝下,終於解決了痛苦其中的一道。
雙腿此時被凍的已沒有多少知覺。少年癱坐著一動不動,身上頃時覆滿白塵。
菡羞在房裡落寞了會,卻也沒生氣。
他本就不是什麼好玩意,她沒寄予多少厚望。
只是被凶了,不管凶她的是誰,她多少都要有些難過。
有一搭沒一搭往盆里塞木頭,房裡暖的不行。菡羞渡過了不高興的時候,忽地想起來。
那傢伙沒叫她!
菡羞一拍頭,立馬起身開門,前去拉人。剛到牆根下,便見聞衍璋爬在雪地里,悶悶的用手肘和膝蓋向前爬行。
月色皎皎,他空無的眼周皺著,露出的肌膚凍的通紅髮紫,披著擰在一塊的狐裘漫無目的順牆根遊動。時而一撞,時而一擊。
自始至終未出一聲。
菡羞驀地深重了眼眸,望他一派忍耐堅韌的臉,心頭竟泛上不該有的酸。
長呵一口白氣,菡羞抿唇。
…她這時真正的覺得,他有些可憐。
拔腿乘著風雪跑去,一雙手熟練的給他裹好狐裘。甫一落進帶著柴火氣的懷抱,聞衍璋渾身一愣,隨即重重埋下頭,眉宇間隱忍不發,半點聲也不吭。
菡羞眼神複雜,但為照顧著他所剩無幾的自尊,沒說話。而是安靜的把人拖回房裡,拽他上床。
剛掀被子,他躬身,菡羞一過來便輕縮了縮。她擰眉,這一來更要上前,一下便見腰上胡亂裹成鹹菜的絹褲。
…原來是,去解決三急嗎?
頓了頓,菡羞聰明的沒有問。只輕輕將被子蓋上去。聞衍璋忽然啟唇:
「我要坐著。」
她默,上去把人拉了起來。未料聞衍璋一個晃蕩,直直栽進她懷中。菡羞下意識抱緊人,低頭,只瞧見他濃厚不見縫隙的發頂。
菡羞只停了一秒,就要將人挪開。不想,他卻重重將臉埋的更深,如尋求母親庇護的待哺稚嬰,左右拱動。
她猛然回神,嚇一跳:
「聞衍璋你幹什麼!我不是你娘!」
「…我知道。」
菡羞立馬要推開他:「那你還這樣!」
他悶悶嗯了嗯,卻將半身重量都壓上這纖弱的姑娘懷中,迫著人不能逃開。感受著柔軟,與多年不遇的溫暖。
她那顆心,有力,熾烈的跳動著。隨時要打破他孱弱的耳膜,闖進他的身體。
聽著這心跳,聞衍璋緩緩閉上眼,慢慢痛恨這雙看不見的招子。
他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迫切,焦急,瘋狂的想要看見陸菡羞。
她不戳穿,卻更叫他覺得這蕩然無存的自尊可笑荒誕。
闔目重重一拱,他什麼都不想言說,卻莫名懷戀起那個毫無印象的女人。
他的母親。
她是否也有這樣一雙溫軟。
她身上的氣息,也叫他如這般貪戀不已嗎。
可惜。聞衍璋笑了笑。
他沒有母親。
他只有陸菡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