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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20:43:01 作者: 不溯生
霍地,一陣急呼:
「她在那!」
遠處兩個家丁手裡提著棍子正筆挺指來。
不妙!
咬牙看眼城牆上掛的大紅燈籠,菡羞踉蹌幾步落荒而逃。
可此處人不多,又空曠。她幾乎是無路可退。
汗黏住她發梢,菡羞這會當真絕望——真要被抓回去了?
一抹寒風襲來,牽著河水特有的土腥氣,菡羞猛地頓住腳。二人的怒視中,一身布衫的姑娘決絕的爬上護城河上的橋身。
衣袂翻飛,她揪著臉,不甘的回瞪他們一眼,腳心倏地向前一移。
黑髮,粗衣。灼灼烈烈一雙眼,剎那與初生的朝陽一樣,大大撕開雲翳,遍灑大地。
「別啊!」
——那嬌嬌弱弱的姑娘,一瞬活似振翅的雀,誓死自由。
犟到最後,絕不肯屈。
不約而同的兩聲嘶吼一齊響徹天際,寬闊深厚的護城河上噗通過後,只餘一片殘餘的水沫。
「這河深幾十丈,才吞了許多屍身。這,這怎麼交差啊!!!」
兩人癱坐在橋上,都愣了。
*
「投河自盡?」
問雨點頭,難得心情複雜:「想不到那陸二姑娘還有幾分貞烈在。」
御座上的少年沉默,隨後側目。案上的喜服煞眼的緊。
他摸過喜服胸前的五爪金龍,手驀地一緊,那龍頭赫然被攥入掌心:
「出去吧。」
問雨微頓,告退了。
待人走了,聞衍璋忽然將那喜服推過一旁,露出底下繁亂的奏摺。
而奏摺最底下,有一塊水紅色的毛糙帕子。
是衣料上生割下的,邊都不曾鎖。
修長的指慢慢撫過奏摺,在水紅色的衣料上懸空一息。即將抽手,卻鬼使神差挪回來,一把抽出衣料。
順帶著,抽出裡頭裹的信。
信恰似用紅蠟油整個泡過,有些地方還有溫度過高的灼痕。
顯然是無漿糊可用,只能想出這個點子。
聞衍璋的指甲緩緩點上封口,一掰。已碎了不少的蠟油殼一下裂開。
他晦暗的目光停滯在封口上,好半天探指,一點點拖出裡頭的信紙。
還未展開,少年便深晦了眉目。
信紙的背面,透出一片紅印。
…常人不可能用硃筆寫信,忌諱。
他心緒不知為何沉了沉,忽地一嗤,將信紙翻過一把展開。只一眼,信上幾個紅色大字便如刀槍暗器一般,猝不及防扎進他眼底。
黑瞳猛張縮。見過刀山血海的少年,此刻居然震住。
粗笨的字字卻如火燒目,星星點點恍惚躍紙而下,勢要熊熊燃燼一切。
是初生的跳躍不休的種苗,奮力留存世間茁壯成長的執念。
一片死寂,半晌,聞衍璋的呼吸驟地急促,許是興奮,驚愕,手倏地燙著了般收回。連帶信紙一齊瑟瑟。
喉中不斷上下滾動,他口乾舌燥,熟悉的,令人厭惡的愉悅與厭惡交織的奇妙快感沖入天靈蓋,激的他心頭髮麻。
呲。
薄薄的紙被捏破了一大塊。
聞衍璋低著頭,又一點一點,急切的閱覽這張信:
【暗相思,心如火,憑欄盼想風與月。
難相知,痴情負,又是秋來黃花謝。
天涯孤魂空頭夢,滿腔真意萬難解。
想得此時淚眼,血書一訴決別。】
第47章 是你?!
聞衍璋忽而抬手, 扼住了自己的喉嚨。
那裡不斷鼓動。
如有另一個人藏身,尖銳利爪瘋狂撕弄喉管,妄見天日。
它在叫囂, 渴望…血與肉。
他纖長濃密的睫羽節奏紊亂撲了撲, 緩緩放下手。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駭然。從來,沒有。
手中的信這時總算降溫, 不再讓他感到真切的灼燙,仿佛方才那一瞬的觸目驚心都是幻覺。
可,聞衍璋垂目, 狠狠盯住這張紙。寫的歪扭潦草卻幾乎力透紙背的五十字血書, 歷歷映目。
「暗相思…難相知。
心如火, 痴情負。
天涯孤魂, 一訴訣別。」
幾乎可見她是如何猙獰的用指腹寫上這一紙絕唱。
好啊。
聞衍璋霍地牽動唇角,眼中卻無笑,反暗潮洶湧。
她果然不尋常。
天涯孤魂…難道是所謂轉生之謬論?
世上竟真有此法?
聞衍璋不信神佛。更無半點敬畏之心。大乘佛法也好, 小乘佛教也罷。哪怕是異族邪/教, 他通通沒有絲毫忌諱。是以才能這般坦然利用吐蕃之人。
可如今陸菡羞這直白的自爆, 叫他第一次對這些東西產生了疑惑。
他確確實實的,並不懂陸菡羞為何如此了解自己。正因為知道自己這一身份的隱秘, 對於她那一路以來的舉止更是處處留心,陸家早被他安排人探聽了個底朝天。
陸菡羞的舉止, 大約在十四歲時有細微變化。那時, 他們在皇莊初遇。
她變的不突兀, 相反算自然。大多人都以為是年歲上來了, 小姐慢慢懂事了。陸家家丁糊亂的隻言片語勉強讓聞衍璋有了決斷, 可之後,他拿不出任何證據來給陸菡羞的知情作證。
…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她為何突然青眼一個養豬奴, 為何冒死相救,為何百般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