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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44:59 作者: 四方格
    距離靠近,原本只是看好戲的員工見狀如夢初醒,驚慌地叫喊著保安,繼而紛紛上前阻止那對鬧事的夫婦。

    眾人擠成一團,平秋的頭髮應該是勾到了東西,拉扯時像在割他的頭皮。平秋疼得瑟縮,被兩位女同事拽著胳膊拉起身,右腿膝蓋又痛得麻木,加上後背挨了一腳,他根本撐不直腰,只能偎在一位同事身邊。望著腳下,他眼皮酸而沉,大概是先前對方揮巴掌時手指尖不小心擦過眼球。平秋把眼眨動好幾下,勉強沒讓眼淚在這時候淌落。

    混亂中,三四位保安自樓下吹哨趕來,怒喝著將那對夫婦隔去一邊,平秋則被一些女同事扶去另一邊的沙發。

    平秋搖頭拒絕了,努力挺著背,沖最近的保安解釋情況:「我不認識他們,他們說我勾引男同學,和學生同居,這些都不是真的,是他們污衊。他們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動手,這裡的同事都是人證,我想直接報警。」

    「你說說看,我哪句話不是真的,」中年男人凶相畢露,大叫道,「我哪個字亂說?你敢不承認你……」

    「站好!不許動!」

    保安呵斥,聲若洪鐘。中年男人瞟他一眼,煞氣稍收,又後退半步,拂開身邊太太的阻攔,嘀咕一句「別動」,沖平秋繼續道:「你一個同性戀,和男學生談戀愛,現在又同居,這不是真的?你敢撒謊?」

    「我說過,我沒有勾引學生,沒有和學生同居。」平秋強調,「我不知道你是誰,為什麽要誹謗我?」

    「你不就是強詞奪理……」

    「干什麽!干什麽!退後!」

    見中年男人激動時又有向前的架勢,保安呵斥他靠後退,厲聲警告他再敢上前,直接送他上派出所。回頭見平秋滿身狼狽,臉上還浮著清晰的巴掌印,雖說兩方各執一詞,但總是這對身份不明的夫婦鬧事在先,保安就問平秋願不願意和他們走一趟,先把具體情況交代清楚,再考慮報警不遲,總歸人是跑不掉的,不怕對方再動手。

    平秋現在還有些眩暈,兩邊臉都疼得火辣辣,他思緒混亂,更是被羞恥和憤怒裹著理智,不想繼續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以眼神凌遲,於是同意保安的建議。

    倒是中年男人不滿,他兩下掙脫保安的控制,沖平秋道:「你不認識我,我認識你。我姓徐!」

    聞言,平秋猛然一愣。

    望著平秋在聽那位鬧事男人自報家門後態度驟變,雖然依舊是先前那副驚愕無辜,還帶些因為當眾出醜而窘迫恥辱的表情,但似乎又變得有些放鬆,或者說是恍然大悟。總之平秋很快束手就擒,甚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跟著那對夫婦出去了,不顧隔壁工位女同事的阻攔,他謝過保安幫忙,然後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頭,在所有員工莫名其妙的眼神下穿過感應門,消失蹤跡。

    目睹全程好戲的錢老師目瞪口呆,點評道:「他是不是瘋了,準備出門伸著腦袋給人家剁?這不是自個兒找死?他腦子有沒有問題啊?」

    一邊同行的楊主任附和:「我看就是。可能人家說得就是真的,你沒聽那人說他姓徐?估計真有那麽一個男學生,真被他給勾引了,好事壞事都做了,平秋開始不認,估計就是僥倖呢,覺得人家就是來鬧事,訛筆錢就得了,誰知道還真有那麽個人,人家一說,他慌神了,那不就得夾起尾巴馬上承認了。」

    「我看也是,」錢老師深感她所言極是,「你說,這平常也看不出來啊,同性戀我倒是不吃驚,他看起來就娘娘腔的,跟個小姑娘似的,說話都細聲細氣。就是勾引學生,還逼人家同居這事……姓徐的學生,你有沒有印象?」

    「姓徐的……沒有,女生倒是有幾個。」

    「行了,鬧成這樣,以後肯定是混不下去了。萬一人家家長再報個警,他得坐牢吧?」

    「不知道多少歲啊,十二三歲的,那鐵定是完了,」說著,楊主任嫌惡道,「你說這人也真是夠膈應人的,都辭職了,馬上就走了,還專門給咱們輔導班鬧這一出。剛才多少人看見啊,好多家長學生都跑出來看戲,待會兒手機聊天那麽一傳,咱們這還怎麽開下去,家長都得來問我們這招的都是什麽老師……你看,你看看,手機群現在就說呢。走了都得給人留個不痛快,你說這人是不是故意的。」

    「說不定就是。」錢老師滿臉的幸災樂禍。

    機構內鬧得雞飛狗跳,手機群里飄滿對這場鬧劇各個角度的記錄視頻,字裡行間滿是對平秋本人的猜疑,有「後知後覺」的,也有「果然如此」的,少有幾個「不明所以」,也很快通過補課了解了這位「深藏不露」的陌生同事。

    但平秋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他在機構西側的綠化帶旁看見徐向楠,奇妙的是,同一個位置,前幾天才剛剛站過一個徐修遠。他們母子倆有種說不出的相似,或許是一樣瘦削高挑又挺拔的身形,或許是彼此相對時望去對方的眼神,不過比起初出茅廬的徐修遠,徐向楠更像一把刀,鋒利而尖銳。至於平秋,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徐向楠的刀刃下受傷。

    說來好笑,徐家的人,在過去半年裡,平秋幾乎是見了個遍。先是曹嚴華——或許她不該算在徐家,她是獨立的,還有點邪惡,在去年冬天背著平秋埋下一顆種,然後到了春天,徐瑞陽就出現了,再是徐向楠。

    時隔四五年,平秋再一次獨自直面徐向楠。小時候留下的習慣,他對她總是有些敬畏,可能是徐向楠從來都是一副穩操勝券的神態,她自信狂傲,用徐瑞陽當年的話來形容,徐向楠更像一個女魔頭,而他和弟弟徐修遠則是躲在母親羽翼下的弱小幼崽,存活的方式只有兩種,一是繼續躲在母親背後,永遠攀附著她,另一種則是主動衝破母親羽翼的籠罩,頂著摔斷骨頭的風險尋求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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