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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44:59 作者: 四方格
    是顆戒指。

    徐瑞陽將戒指慢慢推進手指,一直推到指根:「五六年了,以為這東西早丟了,今天才發現,原來就丟在床縫裡……誰知道,戒指都能發黃。」

    目光凝在那顆戒指微微隆起的表面,徐修遠面色不改:「你有兩顆戒指。」

    「一顆十塊,一顆幾十萬。幾十萬的丟了,十塊的反而找著了。」徐瑞陽嗤笑一聲。

    「平秋送你的?」

    「……」

    「不是?」徐修遠說,「但我記得見他戴過。」

    並不答話,徐瑞陽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像個成年男人吧,徐修遠,別總是玩一些中學小男生喜歡的小把戲,挑釁我會讓你覺得很痛快嗎?難道你到現在做什麽事都還是喜歡和我比個高低?那麽幼稚?」

    「怎麽了,我說的話讓你覺得很難堪嗎?」徐修遠不動聲色,模仿著徐瑞陽的口吻反問道,「還是說,是我提起平秋讓你覺得很難堪?」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沒什麽可說的,只是替媽勸你一句,往事莫回頭。你既然想做正常人,又何必故意做些小孩弄丟玩具所以裝哭的戲碼?再說,你這時候想回頭,未必有人會等你。」

    或許是讓徐修遠正正戳中痛腳,徐瑞陽陡然沉默,手指慢慢摩挲著那隻被捏扁的煙盒的邊緣。片刻,他忽然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徑直往家的方向去。接近家門前,他將煙盒扔進垃圾箱。

    徐修遠卻始終停在原地,直望見載著老太太的電動小三輪晃晃悠悠地駛近。他接下老太太,向她笑笑:「徐瑞陽沒耐心,先跑進去了。」

    老太太聞言直搖頭:「他就是這樣,所以做不成事。」

    這年除夕,平秋有儲緹微陪伴,窩在家裡看電影,看到的新年煙火是視頻里徐修遠在零點時偷跑去家裡後院,點燃的兩把電光花。

    徐修遠是年初七當天回的北京,依然是平秋接機。他們趁這兩天難得的假期跑去度假滑雪。平秋第一次體驗北方的冰天雪地,穿上滑雪鞋,腳踩滑雪板,手握雪仗,沿著初級雪道從高處滑落,他緊張刺激到連聲尖叫。也會和徐修遠擁著滾在雪地,明明雙手雙腳都被冰雪捂著沒了知覺,可平秋卻興奮得仿佛行走在雲朵上。

    白天的精力用不盡,夜裡他們同樣會摟抱著翻滾,身體交纏釋放熱量。

    ……

    很快,徐修遠第二學期正式開學,春天也來了。由於單位和住所間距離遙遠,平秋每天得在往返的路上消耗太多時間和精力,加上有徐修遠在一邊旁敲側擊,平秋原本並不確定的辭職念頭忽地起了勢,且有越燒越旺的意思。

    終於,熬到四月份,一件看似尋常的小事叫平秋徹底做了決定。

    這天,平秋才捧著一堆列印試卷進辦公室,敏銳發覺其他同事有些反常,似乎都在暗地裡打量他。可他一回望,大家又都迅速低頭做事,裝作若無其事。平秋感到莫名,站在辦公室正中央,頭頂的白熾燈仿佛在瞬間墜落,將他罩在地底。

    平秋在辦公室所有同事的注視下回到工位,座椅剛拉開,終於有個男老師不看眼色,脫口問道:「平老師,你這周三是不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的?」

    「是。怎麽了?」平秋說。

    「你走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地上或者桌上有誰落了東西?」

    「沒有,」平秋悄悄將座椅推回原位,椅背撞著桌沿,發出一下輕微的響聲,「是誰丟了東西嗎?」

    「你確定沒看到?」

    「沒有。」

    「那就奇怪了,一塊手錶,還能自己長腿跑了?」男老師陰陽怪氣,惹得隔壁的女同事皺眉搡了搡他,他兩眼一瞪,嘴裡嘟囔。

    平秋微微挺直腰背,問道:「如果是哪位老師在辦公室丟了東西,可以查監控。」

    男同事哼笑一聲:「你不知道我們辦公室的監控就這些天壞的,現在還沒人來修?」

    「所以你是認為,」平秋快速打斷,「監控是我弄壞的?還是我攔著人不讓他們來修……還是你想說手錶是我拿走的?」

    「我可沒這麽說。」

    「你當然不會說,但你這麽做了。」

    「你什麽意思?」男同事嚯地站起身,三兩步跨近,被距離最近的同事阻攔。他滿臉怒意,瞪著平秋嚷道:「周三晚上辦公室只有你一個,手錶也是那時候丟的,不是你還有誰?啊?幾千塊錢的手錶你都要偷?我們之前開會還說最近倉庫怎麽老是丟東西,我們這兒誰經常去倉庫搬東西?不就是你嗎?還當你平常不聲不響的,是個體面人,結果也手腳不乾淨。」

    平秋極力忍耐著面部表情:「你指認我盜竊,可以,前提是你有指認我的證據。你指認我,所以你拿證據,沒有問題吧?拿出來,拿給我看,拿給這間辦公室所有的人看。」

    「你明明就知道監控……」

    「對,監控壞了,然後呢,你就憑空造出一段記憶指認我偷你的手錶?你在寫故事嗎?這種橋段不新鮮了吧。」

    男同事對他怒目而視,其餘同事都攔在他身前請他消氣。平秋極力掩飾手腳應激的抖動,拉開座椅坐下,儘量保持鎮定,拾起桌上一張紙質通知單,從頭往下瀏覽,可紙上每一個字卻好似偏偏擦過他的大腦,往後溜去了。

    說不清是心理作用或是事實,平秋這天的工作總像被所有人用放大鏡照著每一個舉動,似乎他們都已經被告知他是一個有盜竊前科的嫌疑犯。站在印表機前,平秋耳朵里聽的是機器運作的聲響,後背卻像黏著數十雙眼睛,仿佛所有人都在盯著他,想要看看他是不是會從桌上偷走幾個書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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