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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44:59 作者: 四方格
    實在看不穿這點意圖,平秋緊張得直摳手指,後來又把食指含進嘴裡撕咬。半晌,他敲下一個問號發送,過度的焦慮使得他略有些耳鳴,因此忽略房裡那聲微弱的嗡嗡,而他的疑慮、焦灼和那點似有若無的期待,也在之後漫長的沉默中逐漸消失殆盡。

    平秋茫茫然地仰躺,手機緊攥在掌心。激動退下去,換作一陣強烈的自我厭惡席捲上來。他唾棄自己的軟弱無能,輕易就叫徐瑞陽牽著鼻子走,眼眶和臉頰也倏地變得火辣辣。許久,他重新按亮屏幕,手指卻懸在刪除聊天內容的確定鍵上遲遲不能按下。直到這時候,平秋確定,原來他對徐瑞陽仍舊抱有一種可恥的幻想。

    他們少年戀愛,情竇初開,起初懵懵懂懂,一個放學後的吻使得彼此確定心意,打過幾天太極之後說破關係,進展飛速,卻因為不懂遮掩而數次叫好事的同學撞破。好在當時的鄉鎮中學對兩個男生舉止親密雖說感到不大正常,但因為消息相對閉塞,沒有人會懷疑他們表面兄弟親密,私底下卻是會趁著課間時光擠在同一間廁所隔間裡吻得氣喘吁吁的「好朋友」。

    少年壓不住燎原的愛意,平秋雖說天性羞怯,但和徐瑞陽的這段初戀卻是他愛得最大膽、最不顧一切的戀愛。徐家不算,初三臨近中考的時間,他們幾乎每天都會躲在學校狹窄逼仄的任何一角吻得難捨難分。明明一樣是頭一次戀愛,徐瑞陽卻表現得極為老道,平秋連連潰敗於背德的情意,至今都無法想像當時自己居然就會由著徐瑞陽胡來,甚至默許自己一次又一次背著所有人在中學老舊的樓道間接受他的吻。

    至於他們更進一步的肢體接觸則發生在中考後的暑假。當時成績放榜,徐瑞陽剛好擦線普高,趁著父母憂心落定,他要求和平秋結伴去隔壁縣城的古鎮閒玩一天一夜做考試獎勵。父母當時心情大好,不疑有他,出門前還給足他兩倍的零花錢,囑咐他千萬不要虧待平秋,畢竟以徐瑞陽的成績能擠進普高,過半的功勞都得歸給每周固定給他友情補習的平秋。

    除此之外,父母又將正值小學暑期,無聊在家的徐修遠塞給徐瑞陽。這趟出行,徐瑞陽心懷鬼胎,嫌棄弟弟太累贅,起先說什麽都不肯,為此還和父母鬧了矛盾,連零花錢都被收回一半。徐瑞陽轉向平秋找支持,平秋倒是不介意,叫徐瑞陽提醒這趟外宿他們別有目的才恍然。可他支支吾吾,心裡有鬼,生怕徐瑞陽反抗得太過反而引起徐家父母懷疑,因此積極勸說徐瑞陽。實在沒法,最後訂車票,還是加上了徐修遠的那張。

    沒有想到半途會加入徐修遠這一個變數,徐瑞陽在古鎮民宿預訂的是大床房,想要換房卻因為民宿客滿而作罷,於是越看徐修遠越不順眼。夜裡逛古鎮,他牽著平秋遠遠走在前頭,心裡憤恨徐修遠做電燈泡,發現平秋總往後看還特意扣緊他的五指,反被平秋用力抽手。

    平秋神情是迷惑又是氣惱,對徐瑞陽沖徐修遠向來的厭惡與排斥大有意見,責怪過一句「他好歹是你弟弟」,他轉身擠進涌動的人群,在其中找見懷抱著一把野花的徐修遠。平秋牽著他,徐修遠將那束野花遞進他懷裡,說是剛才在路邊的野草堆里拔的,而他的兩隻手展到燈下一看,滿掌心都是玫紅色的花汁。

    平秋越可憐徐修遠懂事,就越覺得徐瑞陽無理取鬧,到後來成了他領著徐修遠走在前頭,徐瑞陽邊踢石子,邊跟在後面,時不時哼出一聲以求關注。平秋故意不理他,徐瑞陽心裡竄著火,兩人彆扭鬧到徐修遠洗漱完上床睡著,平秋進浴室,卻被早早候在門邊的徐瑞陽一下推到鏡子前。

    ......

    翌日清早,平秋頭痛欲裂。他難得以側躺的姿勢醒來,卻沒想到一次睜眼,身邊躺的會是渾身赤裸,睡意沉沉的徐修遠。驚愕過後,昨晚的混亂記憶紛至沓來,平秋面色慘白,慌張爬下床,腿根火辣辣的疼,異物插入的不適感仍舊存在。他趁洗漱換衣的時候掰開腿一看,內側皮膚發紅,行走時難免兩腿摩擦,越磨越疼。

    儘管明知是逃避,平秋還是趁著徐修遠熟睡的時機落荒而逃。他心裡鬱結,自行車騎得飛快,抬頭見是紅燈才猛地剎車,後背心陣陣發涼,不遠處是將頭探出窗外破口大罵的私家車司機。

    一路驚險抵達機構,卻被提醒今天沒有他排班。女同事見他滿頭大汗還笑他大概是今早睡懵了,起來也不知道看一看天氣預報,今天最高溫有三十多度,他穿一件中領長袖屬實有些奇怪。女同事好心給他往後衣領里掖紙巾,平秋卻反應極大地站起身,慌張接過紙巾道謝,沒坐一會兒就說要回家去。

    女同事見他神情古怪,試探著問:「你身體不舒服啊?今天怎麽奇奇怪怪的,我們每天排班不都是你做的,你自己還會記錯?」

    平秋含糊道:「昨天沒睡好,腦袋有點混亂。」

    「那你趕緊回家再睡會兒吧,下午還有你的班呢,五點過來哦,」女同事靈光一閃,「還有你那個學生程子農啊,他留了張紙條給你,說是昨晚打你電話打不通,找不到你,所以留了紙條。你看看。」

    便利貼平展,程子農的口信留得很簡短,是說謝謝平秋的外套,他會把外套洗乾淨再還回來。

    平秋沒有在意,直接將便利貼折起塞進口袋,接著告別女同事,繼續往回騎。但家是回不了的,平秋就在附近公園找了處樹蔭底下坐著,眼前來往的都是些晨起鍛鍊的阿姨老伯,反而見他獨自一人才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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