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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一群宰相與重臣心中暗罵那幾個御史簡直是沒事找事!他們都是歷經兩三朝的老臣,自然都是懂得輕重緩急之人,或者說皆是識時務者、做實事者,方能登上如今這般的高位。而那些只知憑著一張嘴皮子說些大道理的,先帝便索性都將他們圈在御史台,讓他們有機會「成年累月地說道理」。
如今這位皇帝陛下在身為太子的時候便開始輔政,自然很清楚這幾位御史平素都是做甚麼的,沒事他們也要折騰出事來參奏一番。自從今上登基之後,他們更是一天不提立太子之事便不舒服。若有人搭理他們,勁頭便越足。平時陛下見到摺子也就一笑而過了,眼下正逢他煩躁的時候,可不是正撞了上來麼?
然而,言官從不以言而獲罪。他們便是再不識時務,觸怒了皇帝,也不可能獲得什麼罪名。只是這位陛下為了清淨一些,才將他們這些重臣喚過來敲打幾句,間接對御史台以及其他蠢蠢欲動的臣子施壓罷了。直接將御史招進來斥責,說不得那幾個還會梗著脖子「據理力爭」,只會令人更暴躁。
不過,一群老狐狸精明得很,僅從聖人這兩句話中,便推斷出:至少在兩三年內,陛下並沒有立儲的念頭。這也確實很正常,陛下不過二十來歲,正是春秋鼎盛的時候。皇后雖然無子,但眼見著便是不成了。若立了繼後,嫡出皇子身份貴重,自然更適合立為儲君。楊賢妃所出的大皇子、劉才人所出的二皇子,無論母家是門閥弘農楊氏或是名不見經傳的寒門,到底都只是庶出而已。
眾臣心中清楚明白,卻只有時任太尉、揚州都督、同中書門下三品的長孫無忌出聲道:「陛下說得是。老臣亦以為,東宮立儲須慎重行事。立太子,自是該立嫡長方符合禮法。如今陛下年輕,膝下稍有些空虛,待到日後子嗣多了再議也不遲。更何況,眼下皇后殿下病重,為嫡母侍疾才是兩位皇子應為之事,糾纏於立儲反倒是陷兩位殿下於不孝了。」
長孫無忌是聖人嫡親的舅父,旁人不敢直言,他卻是無所顧忌。說起來,先帝駕崩時,曾下旨讓他與褚遂良輔政,又令新帝多聽從舅父的話。不過,他卻並無把持朝政之意,而是輔佐聖人親政。待到改元永徽之後,更將所有大權都歸還,自己只領了太尉的虛職。舅甥二人本便極為親近,聖人感念之下,便封他同中書門下三品,遙領揚州都督。如今他不僅身兼數職,更依舊是宰相之一,可見其榮寵之盛。
他所言,無疑便是聖人心中所想。年輕的帝皇怒色稍緩了些,微微頷首:「阿舅所言極是。這些人委實是其心可誅!!」說罷,他冷冷地瞥向御史中丞:「御史雖不以言獲罪,但也絕不能容這些只顧著自己揚名,卻欲陷吾兒於不孝不義之人!!」
御史中丞額角滲出冷汗,頂著眾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回道:「陛下明鑑,臣日後必會嚴加約束屬下!!」
發泄了一通怒火之後,聖人也心平氣和許多,揮揮手便讓群臣繼續忙碌去了。不過,他將長孫無忌留了下來,甥舅兩個一起用了午食,又敘說了些家常。臨了,聖人還道:「阿舅回府之後,讓阿姊到宮中來住幾天罷。這些日子後宮似有些不安分,武貴妃已經疲憊不堪,梓童更不能驚動……若有阿姊鎮著,朕心中也安穩些。」
他所言的「阿姊」,便是嫡長姊長樂長公主,正是長孫無忌的嫡長子媳婦,亦是長孫家日後的宗婦。長孫無忌慈愛地望著他,點點頭道:「聖人不妨讓姊妹們都回宮罷,她們也可多陪一陪皇后殿下與義陽公主,宮中亦能熱鬧一些。此外,臣以為,真定大長公主倒是更適合坐鎮宮中。」
「阿舅說得是,倒是朕想岔了。真定姑母輩分高,性情剛毅,確實最適合。」說罷,聖人親自將長孫無忌送出去。回首瞧見守衛在兩儀殿外的千牛衛們,他索性將當值的崔澹喚過來,讓他即刻與謝琰換防,回府去接真定大長公主入宮。
待謝琰過來之後,聖人將他帶到兩儀殿內,又讓宮人們都下去,方略作沉吟,道:「謝愛卿,最近前朝頗有些不安份,朕覺得似是有異。你手底下應當也有些能用之人了,不妨讓他們仔細打探一番,看看是否有人趁著這個機會串聯起來。」
謝琰躬身行禮,卻並未領命,而是不卑不亢地答道:「陛下,臣的職責是收集大唐疆域內外異族的消息,以備不時之需。臣的目標是高句麗,是吐蕃,是突厥,是薛延陀,是回紇,是靺鞨,甚至吐谷渾、百濟、新羅,唯獨並非忠心耿耿的大唐臣民。」
「……」年輕的帝皇臉色微沉,目光變得越發冷淡。他打量著眼前這位一手提拔起來的愛臣,猶如是第一次見到他一般:「他們或許並非什麼忠心耿耿之人,而是圖謀不軌之輩。」
「恕臣難以遵命。」謝琰雙膝跪了下來,鄭重地行禮道,「言官不以言獲罪,且他們並非臣的職責範圍。」
「……」殿內倏然陷入了沉寂之中,仿佛有種奇異的冰冷之意正在蔓延。
「不過。」謝琰抬起首,勾起嘴角,仿佛一無所知一般,打破了這種異樣的沉寂,「臣的屬下不能做的事,臣的部曲或許能做。就當是臣覺得好奇,私下為陛下打聽的罷。」
聖人抬起眉,忽而大笑起來,親自將他扶起來:「不愧是謝愛卿,方才確實是朕難為你了。你說得是,此事原不該讓你去做,不屬於職責範圍之內的便不能伸手。朕不該怪你秉公直言,倒是該重重賞你才是。你說說,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