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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你既回了長安,若是能覲見聖人,自是極為不錯的機遇。」謝琰又道,「這兩日我便尋著機會稟報聖人,你且在家中略作準備。原本該讓崔尚書帶著你面聖才是正理,不過我得了這職缺憑的便是先生的舉薦,倒也不必拘泥這些。」崔尚書在政務朝事上極為嚴謹方正,又並非聖人的寵臣,自然不可能做出將孫子帶著面聖的事來。不過,憑著聖人與崔子竟先生的情誼,想來也對他的嫡長子長成了何種模樣頗為好奇罷。
果然,聖人聽聞謝琰提及崔簡之後,便笑道:「這孩子朕也有些年頭不見了,不知如今的脾性與他阿爺像是不像。」說著,便讓他領著師弟來見一見,又同他一樣埋怨崔澹居然隱瞞此事:「原早該讓朕見見阿實,你們家偏都藏著掖著,擔心朕和謝愛卿將他活吞了不成?」
崔澹頗為無辜地瞪大眼,回道:「不過是家中晚輩歸來了,在御前說這種瑣事作甚?」又苦笑道:「若是讓父親得知聖人突然召見阿實,又要去信幽州責罵子竟事君無禮了。他可不管是不是謝三郎舉薦的,只說子竟沒教好弟子便算是理由充足了。」
謝琰無奈:「倒是我連累先生了。」他以前也從未覺著崔尚書是如此端方的人,當年在薛延陀汗王牙帳中智計百出,做戲的功夫好得驚人,言談間便給人挖了好些陷阱,平常怎可能如此「守禮」?若當真這般謹守禮儀,也教養不出子竟先生這般的「狂士」不是?
「莫要理會他。不是這件事,他也能尋得出旁的事發作。」聖人倒像是早便習慣了,「崔愛卿慣常如此,不責罵幾句,如何體現他與子竟之間的父子情深?尋常父子從不會這般折騰,他們若不隔三差五折騰一回便不舒服。朕都已經看膩了,他們倒是一直興致勃勃。」
既然聖人並不在意,崔家上下也當作不曾聽見上諭,於是翌日崔簡便隨著謝琰入宮覲見。聖人一見這俊秀雅致的少年郎便覺得合眼緣,心中不免惋惜他的年紀委實有些大,不然留給他的愛女做駙馬簡直再好不過了。
因見崔簡生得頗像崔子竟,聖人越發喜愛,不僅詢問他幽州之事,又問他的學業。崔簡皆恭恭敬敬地回答了,言語間絲毫不越禮,卻又透著幾分侍奉長輩的親近之意,令聖人心裡越發妥帖了些。
謝琰帶著一眾千牛衛守在周圍,嘴角微微地勾了勾。以他對崔簡的了解,這一回貢舉之事,應是十拿九穩能取中的。不過,是否能出一位少年狀頭,還須得看這一回進士之試是否人才濟濟。王昉的積累才華與他不相上下,而打算下場的李遐齡還欠缺些火候。至於謝璵,應當是沒有希望的,只當做試一試便罷了。
同一時刻,安仁殿中,武貴妃正在向杜皇后稟報宮務。她坐在床邊輕言細語,雖似是刻意並未盛裝打扮,但仿佛鮮花綻放一般的容貌,依舊襯托出杜皇后越發滄桑枯槁的病容。杜皇后仿佛早已經習慣,神情絲毫未變,似乎並未受到任何影響。然而秦尚宮卻是一瞬不瞬地緊緊盯著,神色間略有些不豫。
「這些事都交託給你,果然從未出過差錯。你也不需如此小心謹慎,儘管按規矩去做便是了。只要遵守宮規,又或者略微依著聖人的心意更改一二,這後宮便亂不起來……」杜皇后緩聲道,待武貴妃很是親切隨和,「便是有人心懷不滿,也挑不出你的錯處來。自身持正,方能行得端、坐得穩。」
「多謝殿下指點。」武貴妃微微頷首,「我只是替殿下代理宮務,大事還需殿下決斷才是,萬萬不敢擅專的。其實,這也未嘗不是遵守宮規、自身持正了。」她說罷,彎唇笑了起來,氣氛顯得越發輕鬆了幾分。
李暇玉坐在外殿陪著義陽小公主擺弄幾枝含苞待放的海棠,聽著裡頭傳來的低低說笑聲,越發確定杜皇后似乎一直在指點武貴妃。毫無疑問,在武貴妃與楊賢妃之間,她早已經做出了選擇。不僅將宮務交給了武氏打理,且處處指引,細細地教她,仿佛心中已然篤定她便是繼任皇后一般。
若非確定武貴妃即將為繼後,杜皇后又何必告訴她這麼些道理?位正中宮與寵妃全然不同,不僅身份差別極大,且責任也完全不相似。稱職的皇后應當懂得平衡三千粉黛,無論如何都不該只顧著爭風吃醋,渾然忘了打理後宮是自己的分內之事;而寵妃若是稍有僭越,謀圖中宮之位,彼此相爭起來,後宮必然混亂不堪。
然而,武貴妃若為繼後,是否又將引來無盡的腥風血雨?她當真會待義陽小公主好麼?她當真能履行皇后的職責?而不是利慾薰心,借著聖人的寵愛與信任,想要更進一步,染指帝皇的權柄?當她手握著無上的權勢的時候,教無數人竟折腰的時候,又是否能放下天生的多疑,放過自己的兒孫與諸多李唐宗室?
每當瞧見杜皇后對武貴妃傾心信任的時候,李暇玉便湧出主動諫言的衝動。然而,無憑無據,杜皇后又如何會信她?而她又如何能貿貿然地提起這些?若有萬一,那便是污衊宮妃,罪責可並不小。如果惹得聖人為紅顏一怒,則更有可能牽累家人。但若是閉口不提,心中便始終充滿了矛盾衝突,始終不得安寧。
「郡君,咱們再去園子裡摘些海棠罷?這幾枝有些少了,就算開了,看著應該也不漂亮。」義陽小公主擺弄了許久,始終覺得插瓶不甚好看,於是回首道,「多摘一些,阿娘瞧著更歡喜些。我再替她剪幾朵,專門插戴在髮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