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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倘若能用分辨道理就能說服母親,當年或許他也不會斷然離家出走了;倘若用母子情分就能打動母親,這麼些年或許他也不會從不直接與陽夏老宅寫信聯繫了。然而,如今同在京城,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麼也不可能繞過去。

    就在兩人沉默著用朝食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人幾乎是連奔帶跑,一路疾行而來。見到端坐在堂內的謝琰之後,他竟是禁不住熱淚盈眶,扶著門久久無法言語,只能哽咽道:「實在太好了……三郎……你平安無事,實在是太好了……等了這麼久,終究等到你歸來了……可算是等到了……」

    謝琰起身,朝著眼前這位隱約覺得有些熟悉的男子端正地行了一禮:「大兄這些年亦辛勞了。且坐下罷。」李遐齡亦是起身行禮,並上前扶著謝璞,將他請入席中:「謝家大兄一路趕來,想來應當尚未用朝食罷?用些熱湯麵,發一發寒氣,免得受涼。」他禮數周到,以主人的身份待客,倒讓謝琰看著覺得格外新鮮。

    於是,三人復又坐下。謝璞仔細端詳謝琰,不免鬆了口氣:「說實話,若不是弟妹一直堅持你定會安然無事,就連我都快要絕望了。所幸你確實及時歸來了,想必這些年也歷經艱辛。身上可有什麼傷?可需繼續調養?莫要急著繼續出仕,先將身子養好了再說罷。傷在胸前,想來都大傷元氣,確實需要仔細養身才是。」

    謝琰便將他得了離魂之症之事簡單地說了,又道:「我如今雖為折衝都尉,但吏部尚未安排正經的職缺,想來也不會那麼容易有合適的空缺。且先找尋藥王診治施針,其他事日後再說罷。且我也想多陪伴元娘與染娘一段時日。」

    「如此甚好。」謝璞輕輕頷首,遲疑片刻,便又道,「咱們一家已經十來年不曾團聚。雖則阿娘此前堅信你已經身故,欲令弟妹與染娘替你戴孝,最後不歡而散——不過,我覺著你如今歸來倒是一個轉圜的好時機。瞧見你活生生地立在眼前之後,阿娘便是心中存著再大的郁怒,說不得也會喜極而散。三郎,且隨著我歸家一趟罷。至於是否需要住在一處,全由你與弟妹決定便是。」

    「住不住在一處另說,我確實該去拜見阿娘。」謝琰點頭道,「不過,便是此番的郁怒消解了,過不了多久,阿娘想必還會想起我離家出走又擅自娶妻的舊事,說不得還會生出更大的氣怒來。到時候,便有勞阿兄與阿嫂替我們說幾句好話了。」

    「那自是當然。」謝璞道。既然已經定下來歸家之事,他便又使人去弘文館告了假,再讓僕從去謝宅通報小王氏將諸事準備妥當。兄弟倆遂安心地坐下來,與李遐齡漫談著其他事,諸如長安城中如今出名的士子與文會等。仿佛倘若不去多想此後歸家會遇上的種種事,一切便能順利一般。

    同時,內堂之中,稍作歇息的李暇玉很快便起了身。她刻意命婢女給染娘穿上了大紅的夾襖,將她妝扮得格外喜慶。而她自己亦是一身耀眼的火紅,任晴娘與雨娘細細地與她施了脂粉,貼上花鈿,看上去端的是又精神又優雅華美。那插戴在鴉發中的金鑲玉步搖、紅寶攢花釵朵、栩栩如生的赤玉梅花簪,頸項上的瓔珞圈,手腕上成串的蝦須鐲,更是絢爛之極。

    當她牽著染娘緩步行至外堂時,謝琰禁不住眼前一亮,含笑起身相迎:「娘子與染娘都已經裝扮妥當,我這一身是否與你們不太合襯?」他身著淺青色的窄袖圓領袍,渾身上下樸素之極,只有腰間那枚玉環為飾。

    「耶耶。」染娘瞧見他時,便立即上前幾步,拽住他的袍角不放。她微微嘟起嘴唇,似乎還是覺得心中不安穩,非得將自家耶耶拽在手心裡才能安心。

    見此情狀,李暇玉淺淺一笑:「染娘醒來之後便四處尋你,唯恐之前不過是一場夢。我勸了許久,她才相信你如今正在外堂。且讓她將你當成紙鳶,一直拽著你罷。否則,她恐怕要時時都盯著你呢。至於衣衫,擠了一夜確實不能穿了。幸得我自靈州而來時,還帶了不少與你做的新衣衫。你便回內堂去,換一身新衣再走罷。」

    「染娘,耶耶去換衣衫,你先跟著阿娘用些朝食。耶耶很快便回來了,待會兒再牽著你如何?」謝琰便好言好語地與女兒商量。染娘猶疑片刻,微微點頭答應了。而謝璞瞧著父女二人,眼眶亦有些發紅。染娘側首望見他之後,乖巧地上前行禮,喚「世父」,又歡歡喜喜地來到李遐齡身側,喚著「舅父」。

    見女兒猶如小圓球一般蹣跚著走開,似乎並不十分留戀,謝琰心中著實有幾分失落。李暇玉禁不住輕嗔道:「還愣在此處做甚麼?趕緊去換衣衫罷。且你在擔心什麼呢?染娘是咱們的女兒,她還能喚別人耶耶不成?」她亦是想不到,謝琰居然會吃謝璞與李遐齡的醋。看來,當上耶耶之後,他平日裡那些聰敏機變確實都不知拋到何處去了。

    謝琰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染娘似是感覺到他流連的目光,抬起眼沖他甜甜笑了笑。這位傻耶耶立即便眉開眼笑,大步流星地走了。他拿出了軍營中換裝的速度,很快便換了身石榴紅交襟大袖長袍。因衣袍顏色鮮艷,倒襯得他略微有些蒼白的臉色亦是紅潤了許多,瞧上去也是精神百倍。

    當這穿戴華美的一家三口立在一起時,簡直絢麗得令人挪不開眼去。李遐齡亦換了身品紅色寬袖對襟長袍,以走親訪友為由要跟著一起去。他在上元之前似乎從未想過要拜訪謝家,如今卻趕著同去,自然只是為阿姊與外甥女撐腰而已。謝璞亦能夠理解,便含笑答應下來,又使僕從趕緊回去再稟報小王氏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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