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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謝琰不斷地寬慰著她:「睡罷,醒來後耶耶帶你去頑,夜裡與你一同去看燈。」小傢伙卻固執地搖了搖首,依然十分執著地凝視著他。李暇玉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見狀便笑道:「三郎,便讓她多瞧你幾眼罷,不然她不會安心。只需再過一時半刻,她便會自然而然睡著,也不必再哄。」
謝琰無法,只得任女兒認認真真地望著他。李遐齡給他遞上一杯熱茶:「姊夫是否已經不記得許多事了?這可是喚作『離魂之症』的症候?我外出遊歷的時候,曾聽聞過這種症候,據說是傷及了腦袋,導致經脈滯澀不通,時常頭痛難忍。除非華佗再世,能開顱一探,否則很難根治。」
謝琰略作品嘗,贊了一聲好茶,隨即淡淡笑道:「看來玉郎的見識也頗廣,確實是此症候。不過應當與尋常的離魂之症並非全然相似,頭痛難忍也只是最近之事。當年我在漠北受重傷之後,似是被粟特商人所救。不過,商人無利不圖,見我想不起諸事,無法取得報償,便索性役使我為奴。後來似是有一位大唐使節前往薛延陀,其部曲發現我是唐人,便將我贖買出來。」
「彼時我深恨薛延陀,神志並不算完全清醒,覺得他們也不像是良善之人,就離開了。不知為何,那時心中只剩下一個執念——不斷地往南行。跋涉數千里之後,竟然來到了幽州城外。因傷勢加重之故,我昏倒在路旁,後來被師父所救,帶回家中治傷照顧。藥王當時正在師父家中做客,替我診治開方,才將我救了過來。」
聽到此處,李暇玉禁不住喟嘆道:「能與藥王相交者絕非尋常人,不知這位先生尊姓大名?」雖說已經是師徒關係,但這位先生無疑亦是謝琰的救命恩人。此等恩情便是對方不求報答,也應當時刻牢記在心中。換而言之,若是沒有這位先生,謝琰可能早就不治身亡了。而她可能窮其一生,也無法尋得他的蹤跡,更可能連他埋骨荒野亦是毫無所知。
「先生之名諱,大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罷。出身博陵崔氏,時任幽州刺史——」謝琰尚未說完,李家姊弟二人便瞪大雙目,不約而同地驚道:「崔子竟!!」就連染娘聽見這個名字,也歪著小腦袋,試圖在半睡半醒之間想起這究竟是何人。
謝琰禁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果然,咱們家素來尊敬子竟先生,你們對他亦是知之甚深,一猜便能猜中。此番能拜先生為師,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李家姊弟連連頷首,眼中都閃爍著好奇,竟一時將其他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一心追問起崔子竟來:「子竟先生究竟是何等樣貌?何等性情?可是長髯飄飄的美髯公?可曾見過子竟先生寫字作畫?可曾見過子竟先生的家眷?聽說那位王夫人才是茶樓茶肆的開設者,果真如此麼?」
一連串問題砸過來,謝琰險些有些招架不住,於是只能作答:「先生不喜蓄鬚,看起來不足而立年紀,更像是一位年輕狂放的文士,而非堂堂三品服紫高官。他的性情比較隨意,隨性而為,風骨斐然,令人望之便心生尊重。至於寫字作畫,這些時日先生也教了我一些技巧,改日再告知你們罷。師母為人淡泊平靜,茶樓茶肆確實是她所開設,不過她並不擅長茶道,尤擅行商。她所賺取的資財,不僅為先生的政務所用也通常用於開設學堂。而且,她亦是先生的智囊之一。」
說起崔家人,恐怕一日一夜也說不完。謝琰便又轉移了話題,提及了他所遺忘的那些前事。李暇玉遂從他們當年在夏州長澤縣城相遇時說起,一直說到染娘出世,她搬救兵北上相救,結果二人卻生生分離。關於後續的報仇雪恨之事,她也簡單地提起了前前後後的布置,說到最後李襲譽的下場,依舊覺得大快人心。李遐齡時不時也補充幾句,將他所知之事亦完完整整地講出來。
聽罷這些,謝琰亦是微微擰起眉:「我曾聽先生提過此案,卻不料原來受害之人便是自己。李襲譽此人,真是成也『教子有方』,敗也『教子有方』。猶記得,先生曾說過,他教導子孫之時,還曾傳出許多逸聞,在士林之中頗有賢名。卻原來,到底不過是個偽君子罷了。不過,雖則咱們是苦主,他也已經身死,但他還有一兄任桂州都督,不得不防。」雖然聽聞其兄李襲志平定嶺南、政務清明,亦是有才有德文武雙全的名士,但有其弟的先例,無論如何亦應當謹慎一些。
「李襲志一直在嶺南,已經任桂州都督二十餘年,應當不可能將手伸到長安或者北疆來。」李暇玉回道,「後來我奉召入京,受到皇后殿下召見。殿下嫡出的義陽小公主噩夢受驚,不得安眠,日漸衰弱。我便奉命效仿鄂國公與胡國公為先帝鎮守驅邪的舊事,守護在小公主身側。故而,這些時日常來往於宮中,也逐漸得到聖人、皇后殿下與小公主的信任。原本我還有些苦惱,待小公主痊癒之後,該如何辭去此事往漠北尋你。如今大概也不必煩惱了。」
她本來便將義陽小公主當成另一個自己,亦有心好生守護她長大。同時,她也憐惜杜皇后的慈母心腸,不欲教她擔心牽掛,反倒令病勢越發沉重。如今心中不必再因謝琰而覺得左右為難,更不必煎熬痛苦,不知不覺間,她亦更堅定了守護皇后母女的信念。此外,為了圓前世那段記憶的未竟之願,她亦有不少事需要留在長安繼續完成。
提及帝後與義陽小公主時,謝琰似有些驚訝,隨即笑道:「原來咱們定敏郡君的凜然之氣,居然已經能夠鎮壓邪祟了,當真是厲害得很。師父之前給了我一封信,讓我呈給聖人。我正想著是否要去一趟他本家中,請崔尚書代為轉交。如今卻不需如此了,只需煩勞定敏郡君面聖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