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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李遐齡已經收起了笑意,神情中帶著幾分冷峻之色,上前躬身行禮:「見過世母。」他還在場,這位世母就讓阿姊長跪不願叫她起來!若是他不在,還不知要如何折騰阿姊呢!想到此,他便突然有些埋怨謝琰——姊夫若不趕緊家來,自家娘子都要教他阿娘欺負得狠了。且便是對染娘,也不見這位世母有多少喜愛之心,該不會是心裡怨她不是小郎君罷!
他並不如何熱切,王氏與顏氏因不了解他,也只當是脾性如此罷了。而小王氏確實曾聽聞謝璞多次提過他,知道這位少年郎原本應該是個好性情之人,如今大概是為自家阿姊抱不平呢,心中也唯有苦笑了。
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寒門子弟,王氏的反應自然是淡淡的。況他又是李遐玉的親弟,便更是厭屋及烏了。小王氏從中轉圜說了好些話,又忙使婢女趕緊催一催謝璵過來待客。不多時,姍姍來遲的謝璵才終於到了。他與謝璞、謝琰生得也略有些相似,想是都承自父輩。身量高挑且格外清瘦,穿著寬袍大袖,行走間猶如魏晉時的文士那般衣袂飄飄,就像風一吹就能颳走似的。
不過,從性情上來論,他卻更像是王氏的親生子,格外恪守禮儀且似乎對寒門子弟也頗為輕慢——否則作為主人家,便不會來得如此之遲,顯然是怠慢客人了。只見他一絲不苟地向王氏行禮,又與小王氏見禮之後,便望向了李遐玉姊弟二人。李遐玉帶著染娘朝著他行禮,李遐齡則行了叉手禮。
對於僅僅得了個「叉手禮」,謝璵似乎隱約有些不滿意。然而叉手禮用在同輩之間毫無指摘之處,他們又都未貢舉入仕,並沒有什麼上下之分。「咱們男子不方便留在內院之中,這就去外院罷。聽大兄說起,李郎君也在準備考進士?打算什麼時候下場?回靈州還是在長安考?」
李遐齡雖然清楚自家阿姊絕不是會忍氣吞聲任人揉搓的脾性,但到底還是有些憂心。他回首看了李遐玉一眼,得到她肯定的目光回應後,方有些漫不經心地跟著謝璵出去了:「我剛來長安,還想多參加些文會見識見識。外出遊歷的時候,曾聽聞如今天下七分才華都在雍州,雍州又有七分才華落在長安。想來,離我有把握下場科考的時候還早著呢。不過,若是考不得進士,明經出仕倒是頗有把握,也能請教謝家大兄一些下場考試的經驗。」
謝璵已經將要走出門了,聞言回首看了一眼,難掩不贊同之色:「要考便考進士,明經……」他大約是倏然想起來自家大兄謝璞正是明經出仕的,明面上倒也不再說什麼,但光是從他的神情便能看出他對明經出仕的輕視之意了。
李遐齡笑了笑:「出仕再往上走,總比遲遲不能入第得好。總不能一直困在淺灘上罷,若是執意糾結於此反倒容易耗費了大好時光,倒不如入仕之後再兢兢業業往上升遷。何況,日後若是能力出眾,上峰又如何會計較到底是進士出身還是明經出身?」
此時科舉之風興起不久,雖然對進士明經態度稍有些偏差,但也不至於斤斤計較影響日後仕途。對於文士而言,進士自然無比風光,一年也就十幾人,還能夠入芙蓉園宴請。探花使則更是年少風流,每一回都能引得全長安人圍觀。然而,十幾年、數十年過去,眾人津津樂道的探花使們又會在何方?
當然,他這番言論到底能不能讓人認同,卻是另外一說了。謝璵眉頭緊擰,不再多言,而王氏等兩人離開後,方淡淡地道:「作為世家子弟,該有的風骨還須得有。明經出仕說到底不過就是靠著記性罷了,唯有進士方為正道。」她本便疑心謝璞為何突然轉了性子,居然考起了明經科。之前就懷疑是否與他去了一趟靈州有關,如今一見這寒門子弟大放闕詞,心道果真如此,於是越發看李暇玉不順眼起來。
然而李暇玉卻笑吟吟地頷首應道:「中得進士自是教眾人無不刮目相看的。誰家不以出了一名進士為榮呢?」接著,她話鋒便一轉:「不過,仔細說來朝廷既然開了明經科與制科,自是有其道理,想取的人才也並不全然相似。朝廷中的升遷,說到底還是憑著考績。如今大兄在弘文館,日日忙於差使,想來不多時便能順利升上去。」
除了早年梗著脖子與她說話的謝琰之外,多年以來王氏何曾見過如此不順她心意的晚輩?心中頓時勃然大怒,勉強按捺著才沒有發作出來,只冷道:「你小小年紀又懂得什麼事?大言不慚地說這些也不怕人笑話。義之考了明經,就比那些進士出身的低一級,少不得還須得四處走動一番,讓親戚相攜著。」
見她連這種話也聽不得,李暇玉笑而不語。小王氏便又接過話頭道:「兒先前也曾與義之提過此事,但他似乎並沒有此意。何況,遍數長安城中,咱們能走動的人家也少得很,都已經是隔得很遠的親戚了。」
王氏沉默半晌,回道:「便是不想靠著親戚提攜,走動起來也是應有之義。咱們也不上趕著相求什麼,不過是尋常往來罷了。」說到底,其實她也拉不下臉來做這等事情。世家子弟彼此聯姻,便是想借著親戚關係延伸人脈、彼此提攜、鞏固地位。然而,若是為了這點子人脈要低人一等地相求於人,無疑便是折損自家的顏面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隱約交鋒
因著離年前只有幾日光景,實在不宜上門拜訪走動之故,王氏便將親戚之事暫且按下不提。小王氏見染娘與謝璵顏氏的獨女華娘頗為親近,便命前來拜見叔母的大郎謝滄、二郎謝泊、三郎謝澄帶著姊妹們出去頑耍。李遐玉拔了頭上的釵朵給華娘,分別給了小郎君們用香囊裝著的見面禮,又讓雨娘隨過去服侍,便笑盈盈地看著堂兄妹幾人出門去了。旁的不說,大房三個郎君都教養得極好,華娘亦是文靜的脾性,孩子們定是能頑得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