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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打理妥當的三進新宅子,王氏自是挑不出什麼疏漏來。聽聞剛開始幾天,全家還其樂融融地冒著嚴寒出門遊玩,端的是安平喜樂得很。卻不料,待參加了一場鄰居辦的飲宴後,王氏卻命謝璞趕緊另尋新住處。已經將近年節,謝璞正忙著自己的差使,哪裡有空去尋什麼中人換房子,於是一心在家中閉門讀書的謝璵只得出面。據說,這些時日以來,新房子都尚未有什麼眉目,家中正是一片愁雲慘澹。

    部曲們雖未能打聽出來,王氏究竟為何堅持要搬家,李遐玉姊弟二人卻也能猜出一二來。西市附近住的都是商人,尤其有許多西域胡商,行事禮儀都與中原大不相同。王氏在宴飲中見到渾身沾滿了銅臭之氣又是野蠻胡人的鄰居,自是不可能滿意。出身世家大族之人一向自恃身份,連寒門都不願意結交,更別提商家了。然而其實相交最重要的是人品,而不是什麼家族門第。再者,若是不喜鄰居,便少來往就是了,又何必非得趕在過年這幾天再折騰一回呢?——到底她還是因太過重視門庭之故,所以才如此固執。

    延康坊就在懷遠坊隔壁,不過片刻,牛車便已經到得謝家宅子前。李遐玉昨日已使人遞了帖子,故而部曲與守在門房的老僕報上主家之後,老僕便雙目一亮,端端正正地行禮道:「原來是三郎家的李娘子來了,某這便去通報娘子。」他所說的娘子,自然便是家中的主母小王氏了。

    又有謝家僕從引著牛車進入門中,徐徐穿過外院正堂之側。這個三進的小宅院雖是五臟俱全,外院、內院、花園樣樣不缺,卻著實有些過於狹小。不過五十步左右,便到達內院門前,隱約還能透過月洞門瞧見內堂的二層小樓。

    李遐齡抱著染娘率先下了牛車,回首笑道:「阿姊,謝家的僕從倒是有禮有節。」李遐玉攏著銀狐裘,扶著雨娘與晴娘,亦是步態優雅地下了車:「既是頂級門閥世族,自然該有的底蘊樣樣都不少。」她覆著兜帽擋蔽風雪,只露出一張薄施脂粉的芙蓉面來,目光婉轉之中,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謝家這新賃的宅子。

    「弟妹可算是來了。」未幾,便有一位二十餘歲年紀的年輕婦人微笑著迎了出來。她生得眉清目秀,神色和煦,骨子裡透出幾分清雅的書卷之氣來,令人望之便覺得很是舒服。顯然,她也因需要見客之故,已經精心妝扮過了。無論是身上穿的絞纈夾襖、六幅長裙,或是披著的雪白裘衣,頭上插戴的釵朵玉簪,都是恰到好處地顯出幾分低調的奢華。既能暗示自家豐足的世家底蘊,不缺什麼資財,亦不至於太過富貴而顯得失了風骨。

    「阿嫂。」李遐玉感覺出她的善意,上前幾步,亦是親熱地含笑把住她的手臂,「因著突然奉聖人敕旨上京,來得委實有些急,所以未能及時派人告知阿兄阿嫂。待徹底安頓下來之後,這才有了空閒過來。方才心裡還忐忑著,擔心阿嫂怪罪呢。如今得見阿嫂,果然便如所想的那般親切近人。便只是瞧著,都覺得心中仿佛燒了暖爐似的舒服得緊。」

    「我乍一見弟妹的時候,也想著果然不愧是三郎,自小眼光便高著呢。他竟能將弟妹這般的人物娶回家來,足見確實是三兄弟當中最有能耐的。」小王氏的笑容更真切了幾分,握著李遐玉的手仔細打量,眼角眉梢皆是歡喜之意。

    這從未見過的兩妯娌竟似失散多年的好姊妹一般,親親熱熱地說起了話,倒教立在旁邊的李遐齡看得怔了怔。小王氏當然也沒有忘記他:「這便是弟妹的娘家阿弟和染娘罷。你們姊弟二人生得很是相像,弟妹容貌精緻些,李郎君亦是玉樹臨風的好兒郎。先前我便常聽義之(謝璞字)提起李郎君呢,說是小小年紀便見解不凡,教他茅塞頓開。只可惜今日並非休沐,他還在弘文館中忙著,不然定是要出來陪客的。」

    李遐齡遂向她行禮:「謝家大兄謬讚了,不敢當。改日他休沐之時,某再來叨擾也不遲。」

    小王氏又從他懷中接過染娘:「這便是咱們家的小染娘……生得既像三郎又像弟妹,真是讓人看著便喜歡。」說著,她便摘下手上的琅嬛玉釧,塞進小傢伙懷裡:「這是世母給你的見面禮,好好收著。待世母有空閒了,再去翻一翻箱底,給咱們染娘多準備些頭面首飾。」

    「多謝世母。」染娘回道,態度坦然大方,並不羞怯,「兒很喜歡。」

    李遐玉忙接道:「阿嫂不必如此客氣。她小小的人兒,尚且戴不得什麼頭面首飾,可別白白浪費了阿嫂的好意。」直到十歲以前,小傢伙頭上都只能梳著雙丫髻,頂多能戴些碎珠串或是寶石花串,大件的首飾根本無法插戴。若是真將那些珍貴首飾壓了箱底,到能戴的年紀,恐怕珠寶金銀都光澤黯淡了,須得重新炸過才能用了。

    「我給不給她是一回事,她戴不戴是另一回事。」小王氏聞言嗔道,「我見著她便喜歡得緊,你這作阿娘的難道還不許我疼她不成?我一連生了三個小子,光是鬧騰起來便覺得頭疼欲裂,滿心都只想再有個貼心的姑娘便齊全了。如今一見染娘,心裡便覺得她是個有福運的好孩子,應當能給我帶來兒女雙全的福氣。」

    「好罷。那我這作叔母的,也會為未來的小侄女準備豐厚的添妝。」李遐玉便頑笑道。

    妯娌兩個說說笑笑地穿過正院,來到最後頭一進的院子裡。此處顯然安靜許多,穿梭來去的僕婢都面色凝重,不言不語,便是步伐也極輕,仿佛唯恐驚動了院中的主人。小王氏收斂了笑意,輕聲提醒道:「阿家喜靜,不好熱鬧,調教僕婢也頗為嚴格。」頓了頓,她又補充道:「特別看重禮儀規矩,不喜人違逆,弟妹與阿家初次相見,稍微著緊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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