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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薛延陀一方加緊派出斥候打探,心中既忐忑又焦躁。他們是多彌可汗的親信,只聽從他一人之命,並不敢自作主張,免得惹來多彌可汗的暴怒與猜忌。然而已經過去大半個月,郁督軍山卻遲遲未能傳出可汗的命令,讓他們亦是無所適從。回紇等幾個部落已經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沖了過去,若是連這區區兩三千唐軍都不能滅掉,他們豈不是無功而返?而且,若是當真掉頭去救可汗,卻壞了可汗的大計,也無人能擔待得起。故而,他們比任何人都期望這是多彌可汗派來的人,讓他們能夠脫出眼下的僵局。
臨時在草坡附近停下來的唐軍亦是好不容易才得了喘息的時機。他們每個人皆是十分狼狽,渾身幾乎都沾滿了暗紅的血跡,臉上被污漬覆蓋,只露出一雙雙如狼一般獸性且理智的眼睛——不僅完全看不出來彼此的身份地位官階,甚至連臉孔都很難辨認清楚。
謝琰端坐在草地上,便是落入如此險境,也絲毫未能更改他的滿身風骨。僅僅只是這樣坐著而已,他仿佛也與旁人並不相同,猶如蒙塵的寶玉,令眾人的視線皆忍不住駐足。
幾名部曲伏在地上,仔細聽著大地的震動,低聲道:「南邊、東邊都有上千人正在接近。郎君,可是咱們的援兵終於到了?郎君以區區兩三千人拖住三萬強敵,斬殺其中數千,已經竭盡全力了。」他們皆是李家部曲莊園中的精銳,此番死傷大半,心中都有幾分悲慟。然而,為謝琰與孫夏而戰本便是他們的責任,他們更擔憂的是耗費了所有人的性命,卻不能助兩位郎君安然無恙地脫出重圍。
孫夏胡亂地撕了裡衣包住額頭上正在淌血的傷口,瓮聲瓮氣道:「咱們尚未到絕境,也算不上竭盡全力。不過,如果是咱們的援兵當然更好,那我們就不用死傷那麼多兄弟了。」征戰這些年來,謝琰手底下的府兵幾乎從未死過,部曲們亦是安然無恙。然而這回陷入圍攻之後,他們親手帶出來的精兵強將已經折損了一半。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熟悉的音容笑貌一一消逝,每個活著的人都覺得痛苦而又仇恨。
郭朴剛剛送走手底下的府兵,默默地念了一遍他們的名字之後,方嘶啞著聲音道:「果毅有何打算?以屬下來看,這回必是咱們的援兵。從東邊而來的,可能是回紇等部落——」他頓了頓,又道:「這倒是有些奇了,前些時日他們還冷眼旁觀,如今怎會突然改變主意?」
謝琰摩挲著懷中尚未送出去的飛鷹玉環,微微一笑:「大伙兒眼珠子放亮一些,待到薛延陀戰陣生亂之後,咱們往南衝出去。東邊的鐵勒人,並不完全值得信任。南邊的,才是咱們自己的人。」
雖然並未親眼得見,但他有種強烈的直覺,援兵必定是李遐玉帶來的。小人作梗想讓他死在漠北,絕對不可能給中軍的契苾將軍傳消息。慕容若身為下屬,便是再如何懷疑,無證無據亦是只得奉命行事,無暇打探。唯有無須聽命任何人的一支奇兵,方有可能徑直衝過來救他。除了他的元娘,他的阿玉,還會是何人?只是他從未想過,自己竟成了被美人所救的英雄罷了。
「錐形陣!」李遐玉一馬當先,如同箭尖一般沖在最前頭。聽得她的指令後,旗令官揮旗。旗語不斷在將近三千人的隊伍中傳遞,所有人都仿佛曾經演練過一般,緊緊地靠在一起。外圍的馬匹與騎士罩著重甲,舉著藤盾,護著當中的隊伍前行。而錐子尖部分則是陌刀陣,中間輔以箭陣,氣勢如虹地撕開了薛延陀人的防線。
追擊唐軍大半個月,每當要歇息的時候便會受到唐軍擾亂,這些薛延陀騎兵也早已是疲憊不堪。遇見這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之後,他們的反應甚至有些遲鈍,射箭的力道和準頭亦大為不足。因受到夾擊,薛延陀將領也不可能只顧著南面,同時須得防備東邊以及包圍圈內唐軍的反擊。很快,他們便不得不將包圍圈收縮起來,分為三部分,分別抵禦不同的敵人。
以銳氣之師攻擊疲憊之師,以士氣高昂之師攻擊人心惶惶之師,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李遐玉又命人用鐵勒語高喊多彌可汗已經被殺,更是讓薛延陀人迅速失去了戰意。郁督軍山遲遲沒有消息傳出來,何嘗不是令所有人疑惑之事。或許,多彌可汗確實已經死了,否則怎會棄他們這幾萬人於不顧?!
☆、第一百四十章 成功會師
「多彌可汗死了!!」
「多彌可汗已經被唐軍殺死了!腦袋被砍下來吊在軍旗底下,要獻給唐人的天子!兄弟姊妹和子女都被回紇等部落殺了個精光!薛延陀王族無後了!」
「郁督軍山被攻下來了!!咱們什麼都沒了!」
正在揮刀殺敵的謝琰避開四濺的鮮血,側耳細聽,嘴角輕輕一勾。選在這個時候動搖人心,確實是再好不過的時機。無論是真是假,多彌可汗面臨眼下這等危機,遲早都會淪落到如此下場,只不過提前說了出來而已。說不得,越多人相信,此事便越可能變成事實。想到此,他也跟著高喊了起來。常年來往漠北的府兵部曲們多少都懂得些鐵勒語,見狀也一邊揮著陌刀橫刀砍殺敵人,一邊大聲嘶吼,唯恐周圍的薛延陀人聽不見。
戰場上,吵吵嚷嚷的鐵勒語嘶吼吶喊交錯在一起,慘叫哭喊聲中充滿了恐懼無措。很快,驚惶便四處蔓延開來,有了第一個相信的薛延陀騎士便會有第二個,有了第一個轉身催馬欲逃的逃兵便會有第二個。伴隨著唐軍的嘲弄大笑,薛延陀人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開始狼狽的大潰退。他們的上峰竭盡全力嘶喊著試圖控制形勢,卻被潰兵裹挾著往西北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