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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毫不意外地見他的關注重點歪了,謝璞嘆了口氣:「絕大部分又充作你阿嫂的嫁妝送了回來。外祖家中過得也不寬裕,舅母不願她沒有伴身的嫁資,便只得出此下策了。不過,這樁婚事也是母親與她說了許久,才求回來的。不然,舅母可能寧願她嫁去娘家趙郡李氏。此話說得遠了,家中眼下已經沒有什麼余財珠玉之物,莊田店鋪亦不能給你,我改日回陽夏老宅後,將那些珍藏孤本古書法帖送給你一半。」

    「我投軍行武,要那些孤本古書法帖又有何用?」謝琰很清楚,那數千卷孤本古書法帖皆是無價之寶,亦是陳郡謝氏陽夏大房最重要的根基。這些寶貝,一向都是留給嫡脈宗房繼承的,亦須得一代一代傳承下去。「這種時候,大兄莫忘了家規與家法,這些寶貝還是留給侄兒守著罷。」

    謝璞垂下首,半晌方艱難道:「你成婚,難不成我就站在一旁干看著?我們陳郡謝氏又不是將你送入李家作贅婿,哪有什麼都不準備的道理?其餘的我不能做主,這些孤本古書法帖給了你,倒是比一直放在家裡安心。待兩三代之後,說不得他們什麼都守不住——陷於貧困之中,世家氣節又算得了什麼?」

    「阿兄何必妄自菲薄?進士考不上,就沒有其他的出路?咱們還遠遠不到山窮水復的境地,只要你願意,柳暗花明並不是難事。孝順,自是孝在前順在後。重振家門讓祖先含笑九泉,讓母親得以安享晚年,才是真孝順。」謝琰收起笑意,鄭重地回道,「至於我的婚事,阿兄的心意我領了,其餘大可不必。或者,待日後阿兄登上青雲路,再與我補上就是。」

    兩兄弟相視無言,次日謝璞便突然閉門不出。謝琰幾次去見他,他都託詞不見。於是,謝三郎便尋機會「巧遇」李遐玉,將她從忙碌的事務中解救出來。兩人坐在茶室里煮茶解悶,謝琰無奈道:「我說的可有錯?本便對那些古書孤本沒有興趣,且好端端地將那些分了也不合適。何況,日後若是教母親與阿嫂知曉,家中定是吵吵鬧鬧、永無寧日。」

    「你顧慮得是。」李遐玉抿著他親自分的茶,精緻的眉眼在裊裊茶霧中若隱若現,「只是,兄長一片好意卻教你回絕了,他又愧疚又難過,所以索性不見你罷了。說來,也是當局者迷的緣故,分明轉身便可另走一條道,他卻偏偏要在一條陡峭小徑上走到底。你明示暗示那麼多回,他難不成毫不動心?」

    「……若論固執,他與二兄也是固執得很,與母親不相上下。明知有錯,也因愚孝一路前行。光是這些時日,我並沒有把握讓他的腦筋轉過彎來。」謝琰嘆了口氣,「況且如今他不願見我,我大概也沒有機會再勸了。」

    「咱們再過去瞧一瞧。」李遐玉道,「你方才並未說清楚,如今已經有職田俸祿,手頭有些產業的事罷。他恐怕滿心以為,你的聘禮都是我們家置辦的,你這阿弟不是贅婿勝似贅婿,正懊惱後悔呢。」謝家大兄看起來是個對庶務並非一竅不通,卻並不知該如何打理的人。故而便推己及人,以為自家阿弟亦是如此罷。卻不知,這些經濟庶務,謝家三郎雖未親自安排,卻也熟稔得很。

    謝琰點頭稱是。他在李家過得安穩,謝璞心中滋味複雜難言,可能不經意之間便傷及了他的痛處。有些事,倒是說清楚也好些,免得他以為自家阿弟只懂得行軍打戰之道,不懂得別的。嘖,曾經淪落到風餐露宿的境地,見識過各種艱難的生活,他早已不是昔日那個憤而出走不通世事的少年了。

    兩人來到謝璞暫居的客院前時,卻見院門虛掩,不似之前那般緊緊閉著。謝琰尚有幾分猶豫,李遐玉徑直推門而入,牽著他走入院中。客院到底狹小些,立在院中時,便能清楚地聽見東廂房中傳來的說話聲。謝璞自不必言,另外一人,竟是不知何時尋過來的李遐齡。

    「謝家大兄恐怕不是練字罷?分明在默寫,字寫得真是又快又漂亮。咦,這究竟是什麼書?我似乎不曾讀過,這些句子品起來真有意思。謝家大兄真是下筆如流水,恐怕早已是倒背如流罷!當真是厲害得很!」

    「我唯一的長處,也不過是記性好些罷了。家中數千卷書都看過,皆能記誦下來。只是,僅僅如此,卻依舊考不上進士。作那些時政策論,絕不是擁有好記性便足夠了。」

    「那為何不考取明經科呢?我若有謝家大兄這般淵博的學識,縱覽了那麼多書籍,早便去考明經了。雖說姊夫與阿姊都覺得我小小年紀,不必太過著急。但我也想早些擔起家業,教祖父祖母能夠早日卸下重擔,安度晚年。李家只得我一個郎君,阿姊將父母之仇報了,我若不能儘早入仕,便什麼也幫不得她。」

    「……你說得是,到底是作宗子重要,還是作孝子重要,我竟沒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看得明白些……」

    「我年紀小,或許將這些事想得太簡單了。不過,只要心中信念不變,想來日後所作所為也不會生出偏差。」

    「信念……不錯,信念很重要,然而在其位謀其事更重要。」

    「謝家大兄原來已經寫了不少了——咦,都是整本的書呢。」

    「三郎大婚在即,我匆匆而來,也沒帶什麼與他們。所幸家中數千卷書都記下了,只能多默寫幾本難得的孤本古書,送給他們當作禮物了。」

    所謂孤本古書,正因難得而為無價之寶。便是抄摹,亦是十分貴重,日後足以擔得起傳家之物了。謝琰眉眼間有些動容,微垂雙目,緩緩地勾起了嘴角。李遐玉望了他一眼,笑著無聲說道:「玉郎可是不經意之間立下了大功,咱們可得好好獎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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