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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謝琰目光微動,突然很想將她攬入懷中。然而,眼下還不是時候。很快,他便能等到那一日了。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摩挲著裡頭微硬的繭子,笑起來:「你去陪祖母罷,我去見他。你說得是,分別八年,或許他也已經變了。至少,我該與他見上一面才是。」

    李家待客十分周到,謝璞所在的客院打掃得十分乾淨,所需之物一應俱全。他匆匆洗浴過後,便有幾個中年僕婦過來聽命伺候,舉止皆十分規矩。不久之後,又有小管事前來傳話,請他去謝琰的院子中稍候片刻。

    謝琰居然也住在外院,有些出乎謝璞的意料。他原以為,李家人將他當成自家兒郎般照顧,定是讓他久居內院。不過,細細一想,他立刻就要成婚了,在內院中出入也頗為不妥,便釋懷了。便是謝琰暫居的院落,亦比之其他客院更寬闊些,正房與東西廂房都門扉緊閉,似乎尋常並無任何人出入。

    謝璞的目光投向東廂房時,便有小廝上前開門:「這是謝郎君的書房,平日裡因忙於公事,也並不怎麼常用。」在陳郡陽夏老宅中,謝琰的院子便是這般格局,東廂房作書房,西廂房放置雜物,而正房嚴禁隨意出入。謝璞想到此,微微一笑,走入書房隨意地打量。

    書架上堆滿了各種書籍,最多的是兵書,其次便是各種書體法帖,角落裡放著十三經。書並不少,似乎也經常查閱。謝璞隨意取出一軸兵書展開查看,便發現旁邊密密麻麻寫了許多注釋。注釋共有兩種不同的字體,一種是謝琰的筆跡,行書已經完全練成了,另一種卻是相當漂亮的飛白書。二人互相答對,各有不同的見解,對於用兵之道的天分與靈慧躍然紙上,令人不由得讚嘆不已。

    「大兄。」一聲呼喚從後頭傳來,有些出神的謝璞掩卷回首,就見一位身量比他還高挑的少年郎立在門邊,朝他瞧過來。八年不見,那個平時冷靜非常,激動時卻仿佛烈焰蒸騰的小少年,如今已經長成了翩翩男兒。看上去,他仍是不折不扣的謝家子,僅僅只是行走幾步,亦帶著優雅瀟灑的風度。然而,在溫潤如玉底下,卻透出血腥殺伐之氣。仿佛一柄帶著玉鞘的長劍,便是劍鞘再如何珍貴美麗,也遮不住內中飽飲鮮血的鋒銳利刃。

    「三郎。」謝璞有些悵惘,覺得眼前的少年郎既熟悉而又陌生,「八年不見,你果然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好兒郎。先祖若地下有知,定會為你感到驕傲。」一位沒有家族蔭蔽的少年郎,在短短几年之內便能屢立功勳,得了九轉護軍,成為從七品下的折衝府校尉,實在太過難得。從信件當中,他感受不到他曾受過的苦、冒過的險,卻完全能想像出來。一路行來,阿弟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文武之道並無高下之分,皆是立身之道,皆是為國為民之道。」謝琰在書案邊盤腿趺坐下來,隨意地指了指身邊的位置,「當年我與馮四師傅浪跡到夏州,遇上薛延陀攻打長澤縣,便徹底下定了決心,定要投軍報效大唐。如今看來,這個決定確實非常適合我。」

    謝璞在他所指的位置坐下,輕輕一嘆:「確實適合你。當年你對無休無止的課業已經毫無耐心,從軍反倒是將你的脾性打磨出來了。我的眼光太過狹隘,險些將你的前途毀去。你能這般有出息,作為長兄,我真是又慚愧又歡喜。」

    「眼光狹隘的並不是你。」謝琰直言道,「你我一直都很清楚,不必再辯解什麼了。」提到母親,他們倆便會產生分歧,故而他並不想主動提起。「大兄自長安遠道而來,是為了恭賀我麼?再過十來日,便是我的親迎禮。若是那時候,你能當我的儐相,我便不必四處去請人幫我做催妝詩了。」他的態度十分自然,絲毫瞧不出片刻之前仍是對自家大兄此行之意充滿了懷疑與揣測。

    「……」謝璞怔了怔,坦然道,「你先前好不容易在信件中說起近事,我心中惦念著,故而特意來看一看你,此其一也。你又暗示自己即將成婚,我認為李折衝都尉家確實對你有恩,但你也不必以成婚來回報他們,此其二也。我匆匆忙忙地過來,並未告知母親與二郎,這你大可放心,此其三也。」 謝琰離家時,只帶了教他武藝的部曲馮四,能過上如今這種衣食無憂的生活,李家自是恩重如山。然而,報恩有許多種方式,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可因回報恩情而錯付。這對李家人而言,也實在算不得公平。

    謝琰略鬆了口氣。事情尚未傳到母親那裡去,那便生不出什麼變化了。「我並非想以婚事來報恩,而是確實心悅元娘,想娶她為妻。而且我確信,她也是最適合我的小娘子。若能娶得她為妻,此生便再無憾恨。」

    謝璞想起方才那位落落大方的小娘子,垂下雙目:「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沒有你自己做主的道理。按理來說,你應當將此事稟明母親,讓母親遣人提親才是。你如此自作主張,終歸是落人口實。」

    「既無私相授受,又有貴人出面,官媒提親,會落下什麼口實?」謝琰淡淡地道,「大兄實在是多慮了。何況按大唐律,我所做之事很合規矩。至於謝家的規矩,橫豎我已經離家八年之久,許多規矩都破了,再多破一個亦無妨。」

    「你這脾氣……」謝璞不由得失笑,「原以為確實磨出來了,卻仍是這般沖。都已經八年了,你這口氣還要生到什麼時候?人生能有多少個八年?你如今已經靠著自己的能力出頭,便是回去服個軟又如何?母親雖嘴上不說什麼,到底仍是惦記你的。之前你讓人傳了那麼多奇怪的消息,她又氣又惱又擔憂,命我查一查你的行蹤,確定你是否安好。到底是嫡親的母子,她怎麼能不牽念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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