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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她燒完經文,又命思娘與念娘將角落裡的那個大木箱拖過來。打開木箱,其中皆是她所熟悉的家中器物以及孫氏的首飾等。幸而這些年粟特商隊來往漠北並不勤快,惡賊們留著這些也只得自己使用,家中財物竟然追回了一半。剩下的那些不知所蹤,但她已經很是欣慰了。

    一件一件地親手擦著這些器物首飾,分類放置妥當,她眼前仿佛浮現出當年在長澤縣城裡那些無憂無慮的時日。也不知過了多久,祠堂的門忽然吱呀響了起來,李遐齡與謝琰默不作聲地跨入內,跪坐下來與她一同細細擦洗著。

    擦著擦著,李遐齡輕輕哽咽起來:「阿姊……我……」

    「你記得多少?這是阿爺阿娘放在正房中的鎏金盒子,裡頭常年放著些散碎金制錢;這是阿娘的妝匣,拆成了好幾個,過兩日便讓人重新裝起來;這是阿娘的牡丹金玉鐲、蝦須鐲,白玉步搖、赤金蟲草釵;這是阿娘特地給我打的瓔珞圈;這是你最喜愛的小銀馬。」李遐玉一件一件細細地數過來,「鎏金銅瓶,銀香爐……」

    「將這些舊物追回來,咱們也多留幾個念想。」她感慨地道,又翻出一個耀眼的紅寶錯金鐲子,「這是祖母給阿娘的,說是傳家之寶。明日拿去給祖母,日後也好傳給你的媳婦。」

    這番話,讓原本有些自責又有些傷感的李遐齡哭笑不得。虛歲不過十二的少年,性情又敏感,漲紅了臉道:「阿姊若是喜歡,就拿去戴著……」他抹去了臉上的淚,直勾勾地望著自家阿姊袖中露出一角的障刀:「我……我想要這柄障刀……」他依舊記得,當年阿爺配著障刀、橫刀,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

    李遐玉頗有幾分不舍地撫摸著障刀的刀柄,將上頭的刻紋深深地印在心底,這才塞進他手中:「拿去罷。」仔細論起來,當年因阿弟身體弱又不喜習武的緣故,倒是她與阿爺更親近些。舊物不過是念想,給了他也合適。

    李遐齡珍之重之地將障刀摟進懷裡:「阿姊放心,我一定每天都好好擦拭它,也會繼續好好習武,不教它明珠蒙塵。」

    「我相信你。」李遐玉道。謝琰不知何時命了人過來將這些器物都分了小箱子裝好,分別送去了正院內堂與李遐玉的院子,又雲淡風輕地對姊弟二人道:「時候不早了,回去歇息罷。明日還須得早起,尋個合適的時候再來拜祭岳父岳母也不遲。」

    剛開始議親不久,他便很是自然而然地改了口,李遐玉與李遐齡都已經習慣了。姊弟倆都覺得他說得不錯,於是便離開祠堂,緩步回了自己的院子。謝琰特地將李遐玉送回院子內,摒退左右,握住她的雙手,方道:「阿玉,我所思所想依舊如前——無論你想過什麼樣的日子,都使得。無須顧慮旁人的想法,只需你自個兒高興便可。放部曲與女兵為良,是你心底的真意麼?」

    李遐玉微微頷首,勾起嘴角:「你放心,這確實是我心中真意。這些部曲女兵隨我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地立下赫赫功勞,卻不能得到相應的功勳,實在是委屈了他們。故而,我想將他們放為良人,一則可入河間府軍籍成為你麾下府兵獲取軍功,二則日後可光明正大地成為你我可依賴的勢力。以他們的能力,拘於部曲或奴婢的身份到底太可惜了些。更何況,不過是一半人放為良籍而已,還剩一半呢。再尋些新人,補充進去就是了。以祖父的身份,養五百部曲已是極限。」

    「你說得是。」謝琰道,「我和玉郎身邊其實都缺少得用的差使之人。」他們早已不分彼此,這些部曲女兵既然足夠忠誠又有能力,自是能夠替他們做更多的事,日後亦不必困於身份而不得寸進。

    「這些年,祖母到底孤單了些,我也想多陪一陪她。」李遐玉又道,「至於出征,你們的功勞已經夠讓人眼紅了,漠北又有烏迷耳在,想必短時期內應當用不著你們了。馬賊如今也漸漸銷聲匿跡,就容得我歇一歇,而後再練一練新兵罷。」

    「也好。」謝琰淺笑道,「我雖希望你時時快活,卻也不願你吃苦受累。」

    兩人脈脈相望,到底因夜深之故,不得不分開。謝琰走出院子,想到待孫夏娶親之後,緊接著便是他與李遐玉正式議親,心中亦是輕快許多。雖說他知道李家所有人都並不在意,但以校尉之身議親娶親,到底比旅帥更好聽些。

    想到此,他便覺得,孫夏的迎親禮定在正月十八,委實有點太晚了。此外,通婚書到底請誰出面寫就送出?若能讓大兄謝璞出面自然最合適,但他依舊不能冒險。不然,便只能試著請李都督了罷?作為上峰,身份足夠貴重了。

    心裡盤算著這些,聽著斷斷續續的爆竹聲,謝三郎難掩喜意。

    轉年便見喜,貞觀二十一年應當是個好年份。

    ☆、第一百一十一章 時日匆匆

    時光荏苒,匆匆而過,轉眼便又是兩度春秋。

    時值重陽,靈州城內秋色正濃。諸多赴各家賞菊宴的牛車馬車在街道上奔走,更有登高望遠者佩戴著茱萸往城外行去。一輛不起眼的青帷牛車緩緩駛進了離利人市不遠的里坊中,在一幢三路五進的大宅邸前停了下來。那宅邸門上掛著匾額,上書著「慕容府」。此三字雖為行楷,較之尋常書體筆跡卻多了幾分娟秀之氣。

    守在閽室中的門子迎出來,驅趕著牛車往內院而去。直至內院月洞門前,牛車才緩緩停下。車簾微動,兩位綺年玉貌的貼身侍婢小心翼翼地下了車,而後轉身相扶著兩名身形輕巧的少女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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