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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馮四前兩年娶的娘子周氏,正是柴郡君倚重的一位管事娘子,亦是少年喪夫的寡婦。馮四獨喜她性情爽利、處事成熟,磨了好些日子才提親成功。如今兩人都放為了良籍,替謝琰打理好不容易漸漸增添的產業。購置這些產業的錢財來源,絕大部分都是謝琰剿滅馬賊時的收穫,以及如今的俸給職田。幸而周氏是柴氏親手調教而出的管事娘子,擅長打理產業,不過一兩年過去,便讓謝琰也算得上是小有薄產了。
「煩勞你們了。」謝琰道,「不過,馮四師傅還是應當儘快將這些事暫且放下,記入軍籍。不日或許便會零零星星生起戰事,你也很該掙些功勳、光宗耀祖。」
「三郎君眼下無人可用,俺實在不放心。」馮四回道,「要是底下那群小子能堪大用,俺才能安心去軍府搏個出身。」他帶著的畢竟都是一群少年郎,對謝琰這位主人的感情較為複雜,交織著感激與尊重,卻並不似他這般忠心耿耿。
「無妨。向元娘借幾個部曲帶著他們便是。」謝琰道,「而且往後他們也須得上戰場,照樣能跟在你身後。」既然他想娶元娘,便不必與李家分得太清楚。而且先前他也曾帶領李家部曲好幾年,彼此之間早已經十分信任。
「……也好!」馮四乾脆地答應了,「等三郎君訂了親,俺就去入軍籍!」
謝琰垂下眸,嘴角揚了起來:「我亦希望,你不必等得太久。」元娘便是一時對他無意又何妨?近水樓台先得月,他與她相處這麼些年,互相扶持著走來,總比何飛箭那些幼時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更有優勢罷。何況,他更有自信能得到家人的肯定與支持。將元娘交給他,遠比交給任何人更可信。
看來,果真是關心則亂。身在其中,倒是一時沒能想得清楚明白。昨夜那般好的時機,他本應該順勢便求親才是。
馮四瞥著他滿臉的笑意,心中如貓犬抓了一般,很想問一問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但自家三郎君的脾性他很清楚,若是沒有九成九的勝算,他是決計不會透露半分的,以免生出什麼不必要的事端來。
就在此時,院門外傳來思娘與念娘的聲音:「謝郎君可在?奴奉元娘之命,來問一問謝郎君是否身體不適。」「奴也奉了元娘之命,給謝郎君送午後品茗賞雪的花貼。」因謝琰身邊一向沒有婢女服侍,昨夜又吩咐僕從小廝不得隨意入內打擾,故而只有馮四帶來的三四個少年部曲守在外頭,瞪圓了眼不讓兩個婢女入內:「馮四叔在裡頭與郎君說話哩!」
謝琰翩翩而起,撣了撣衣裾,披上玄色的裘衣,踏出門去。玉樹瓊枝之中,他烏髮烏眸玄衣,竟也有幾分飄飄似仙之感,足以令人轉不開眼去。當他出現在院門處時,就連早已經習慣他優雅舉止的思娘、念娘也不由得有些出了神。
「讓元娘掛念了,我不過是因有些事耽擱了而已,這便去校場。」謝琰接過念娘給的桃花枝,笑容越發深了些,視線飄了過去,低聲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說罷,他便拿著桃花枝徑直往校場方向去了,留下五人在原地面面相覷——他們雖都識字,但到底從未背誦過《詩》(《詩經》),哪裡能理解方才那句文縐縐的話中的意味深長?
馮四咳了一聲,板起臉道:「都散了!各做各的事!三郎君院子裡怎麼一個人也不見?將小廝僕從都趕緊喚回來,好好守著!」他雖然沒聽懂三郎君方才的話,但作為「過來人」,自然很清楚那一刻他正處於什麼狀態——和開屏求偶的孔雀無異。莫非……罷了罷了,他還是別胡猜了。若當真是那位小娘子,自然比誰都當得起主母的責任。
謝琰來到校場時,已經很遲了,只射了一百箭暖了暖身子。待到一同去正院內堂用朝食的時候,他又取出那桃花枝,含笑問道:「阿玉怎麼突然生了那般好興致?不過,倒也巧了。這回在長安,我慕名去了茶肆與茶樓,學了分茶與沖茶之法,待會兒也讓你們嘗一嘗我的手藝。」
品茶之道,是近年興起於長安的新風尚。上好的茶葉價格堪比胡椒等名貴香料,已然漸漸成為西域商道中的重要商品。傳聞中,當今太子殿下與書畫大家崔子竟皆是分茶與沖茶的高手,聖人與皇后殿下也十分青睞茶飲、茶點。故而茶道的影響越來越廣,漸漸成為高官貴族宴飲乃至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素來崇拜崔子竟的謝琰、李遐玉都對茶道,可惜先前卻只能照貓畫虎,如今可算是初初入門了。
「果真?」李遐玉雙眸一亮,「阿兄可否教我?」
「我也想學!」李遐齡、孫秋娘亦立刻湊上前來——阿姊歡喜的,他們自然也歡喜,而且願意付出一切來討得阿姊歡喜。
「教一個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謝琰笑著瞥了他們一眼,「多準備幾套茶具便是了。」親如家人既有近水樓台的好處,亦有很難二人獨處的壞處。不過,他倒也不急於一時,只需在該出手的時候「一擊即中」就足夠了。做了武官,他自然不會同文人那般婉轉試探,元娘大概也不會喜歡那種九曲十八彎的曖昧情愫。
待李遐玉用完朝食回到院子中,便見念娘正滿含期待將箱籠里的衣裳鋪了一地,等著她回來挑呢。如今雖已入仲春,但因忽然下雪的緣故冷了許多,穿顏色鮮艷的春衫猶嫌太早。挑來挑去,主僕二人好不容易才尋出一件繡著滿枝桃杏的中袖薄襖,配了條桃紅色瑞花夾纈及胸長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