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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話音方落,略有些刺骨的寒風拂面而來,將殘存的幾分睡意盡數驅除。她微微眯起雙眸,唇角輕輕勾了起來:「待會兒你們折幾枝花,就當作帖子,送與兄長弟妹們,邀他們午後賞雪賞花去。咱們家雖是武將人家,偶爾附庸風雅一回也不錯,賞花賞雪也算得上是消遣了。」
思娘與念娘捧著銅盆熱水進來,伺候她梳洗妝扮。李遐玉平素頂多使些面脂,梳著男子的髮髻方便習武,今天卻突然看向自己裝得滿滿當當的數層妝匣,從中挑了碧玉步搖與桃花狀釵朵、紅寶鑲玉梳:「習武歸來後,換個單螺髻,再用些首飾。」
「是。」思娘反應平平,仍是只做該做的事。念娘卻禁不住好奇地悄悄打量著她,試探著問道:「元娘今日似乎很有興致?不如將二娘前些日子送的細粉、胭脂、口脂都取出來用一用?」這位主子素來都不喜妝扮,突然生了興趣,她也想試試自己的手藝是不是已經退步了。
李遐玉略作沉吟,利落地起身:「薄施脂粉既可,我可不想貼什麼面靨。」
「如今正好桃花盛開,不如在眉間點個桃花妝?」念娘眼睛一亮,跟在她身後繼續念叨。
李遐玉似笑非笑地斜了她一眼:「也罷,由得你妝扮就是了。」而後,她便踏出了院子,徑直往校場而去。無論風吹雨打,無論是否身在家中,他們五人每日一早必會習武至少一個時辰。一場新雪而已,並非暴風驟雨,大家自然依舊齊聚在校場之上。
許是方才有些耽誤的緣故,李遐玉來到校場上時,孫夏與李遐齡已經掄著斧頭、舉著長槍在對戰了。孫夏氣力一向很大,幾板斧下來便將李遐齡的長槍磕飛出去,最後一斧劈空了,竟砍進了地面的石板中。李遐齡幫他將斧頭拔出來,對著那足足有一寸深的裂口嘖嘖讚嘆:「大兄這一斧子若是砍在樹上,恐怕輕輕鬆鬆便能將那些足足有腰粗的樹砍斷罷?」
「好端端的砍樹作甚?砍人的時候便宜就成!」孫夏咧開嘴笑起來。
「也是。」李遐齡早已習慣他這般「直率」的形容,並不覺得如何血腥。見李遐玉正在旁邊射箭,他便拿著長槍湊過去看了看:「今日起了風,阿姊依然十射十中,準頭竟然毫無變化,真厲害!」
李遐玉射了足足百箭,直到兩條手臂都發麻才停下來:「你也射幾箭給我瞧瞧。」他往後不投軍,射藝與騎術才是最為緊要的,長槍與刀術可當做健體之用。
「阿姊,怎麼不見阿兄?」李遐齡挑了一張趁手的弓,左顧右盼,「昨日我翻了翻他帶回的歷年省試實錄冊子,瞧見他在旁邊寫的小字注釋,許多用典我都不太清楚,還想與他討論一番呢。」
聞言,李遐玉亦回首遙望,瞧見孫秋娘正提著長鞭過來:「許是阿兄有些忙罷。我邀了你們下午去品茗賞雪,那時候再問就是了。」
李遐齡頗有些失落,又振作精神:「說這些,你們定會覺得無趣。倒不如咱們問一問大兄和阿兄,長安都有些什麼新鮮事,熱不熱鬧。等到我要赴省試的時候,咱們一家人都去長安住一段時日。」
說話間,孫秋娘已經走上前來,甩著鞭子,抿著唇淺笑:「待你省試的時候,還不知得等多少年呢。十年八年?恐怕那時候我們早便去過了。說起來,咱們要是想去長安,什麼時候不能去?」
「哼。」見她滿面笑容,說的話卻十足不中聽,李遐齡扭開臉,自顧自射箭去了。
李遐玉略作思索,喚來旁邊的思娘,讓她去謝琰的院子裡問一問:「阿兄可別是病了,仔細問清楚再回話。」如謝琰這種從來不生病的,若是一旦病起來,必定來勢洶洶,輕忽不得。
思娘頷首答應,趕緊去了。
卻說此時的謝琰,已經在正房廳堂中枯坐了一整夜。仿佛只是一睜眼、一閉眼而已,夜色便漸漸褪盡,屋檐前映照著雪光,將未燃燈火的室內照得亮堂許多。他似乎想了許多事,又似乎什麼也不曾想過。
「三郎君?」馮四喚了一聲,虎背熊腰將半扇門給遮得嚴嚴實實。
謝琰眼睫微微動了動,回過神來,這才發覺室內有些昏暗。不過,當馮四進來趺坐下之後,便又有雪光投過來,映得他的臉龐半明半暗。「馮四師傅昨夜便趕回來了?」他開口詢問道,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十分嘶啞。
馮四擰緊眉頭:「趕著夜禁的時候家來的,因太晚便沒有入內求見。三郎君莫非身體不適?可需請醫者來瞧一瞧?」
「無妨,只是昨夜輾轉反側,未曾入眠罷了。」謝琰答道,飲了一口冰冷的漿水潤了潤喉,「老宅一切可安好?大兄省試的結果如何?他想繼續留在長安,還是回陳州去?」
「那便先說大郎君——三郎君所料不錯,大郎君落榜了,不過似乎並沒有回陳州的念頭。聽老僕說起,那座小院子剛開始賃了半年,最近他似乎正在籌錢準備續賃。大郎君過得有些拮据,私下抄了好些法帖去書肆寄賣。」說著,連馮四都覺得謝璞實在不容易,「老宅中依舊過得不錯,該有的排場也都有,每個月娘子都會去郊外的寺觀里布施。二郎君也已經娶妻,是琅琊顏氏女,據說很是溫柔孝順。」
「顏氏女……」謝琰笑哼了一聲,「他們家如今也是一等門第,又是累世官宦,若是顯支嫡脈,恐怕也瞧不上咱們。何況,琅琊顏氏與謝氏素來不曾聯姻,母親到底是如何想到這樁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