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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孫夏緊跟在後頭,發現他越奔越快,仿佛急不可耐一般,低聲嘟噥道:「怎麼活像是火燒了馬尾似的?我可不想跟著他吃一肚子寒風。」他身邊的部曲呵呵大笑,打趣道:「許是三郎君想念小娘子了罷。」十幾人一起笑了一陣,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方才說了什麼,一時間竟面面相覷。

    雪後天寒,遠遠看去,無論是莊園或是賀蘭山都靜謐而悠遠。不過,靠近之後,便能隱約聽見陣陣笑鬧聲自莊田之側的河渠上傳來。謝琰敏銳地自其中發現了李遐玉的笑聲,禁不住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策馬飛奔,片刻之後,他便望見河渠上一群人正在冰嬉。此時冰面已經逐漸解凍,冰嬉其實有幾分危險。他甫要將她們都喚過來,但見人群中李遐玉正靈活地滑動,左閃右避,似乎頑得很是快活,便再未出聲。擅長冰嬉的畢竟是少數,許多人一時不慎便滑倒在地,引來善意的嘲笑。而這些初學者偶爾也會將技藝不錯者帶倒,連摔帶滾,掃倒一片,更是令那些逃過一劫的笑得前俯後仰。

    謝琰翻身下馬,靜靜立在河渠堤岸上,部曲們守候在側。李遐玉似是感覺到他的目光,回首望去,眸光微動,朝他滑了過來。然而,她只顧著往前滑,卻並未注意到旁邊一人摔倒又帶倒了一群人。斜刺里突然滾來好幾個,待她發覺的時候已是躲避不及了。

    謝琰神色微變,疾走數步便要下去,卻有人比他更早一步趕到李遐玉身側,雙手穩穩地扶住了她。瞧見那人的時候,謝郎君雙眸輕輕地眯了起來,很有些不悅。發覺李遐玉似乎與他很是相熟之後,他心中不禁更沉了幾分,隱隱竟覺得既酸澀又焦灼。

    「你們可小心些!別牽累了元娘!」何飛箭扶住李遐玉,往旁邊掃了幾眼,目光頗有幾分不善,「不會滑的先去角落裡練一練,免得帶累大伙兒都摔得渾身烏青!」

    可惜,女兵們卻沒有一人畏懼於他,圍上來嬉笑道:「何小郎可是心疼了麼?」「奴們也心疼元娘,比你還心疼呢,安心罷!」「不錯,奴們皮糙肉厚,怎麼摔都不打緊,元娘細皮嫩肉的,可千萬摔不得。」

    何飛箭聞言似乎多了幾分羞惱之意,但他臉頰與雙耳都凍得通紅,神情看起來倒是並無變化。許是擔憂之故,直到周圍人都挪開了,他才趕緊將李遐玉放開,抱怨道:「好端端地,怎麼突然便沖了過來?是我提議大家來冰嬉,若是連你也摔得頭破血流,說不得這錯處便全是我的了。你便這麼想看我受罰麼?」

    他並未意識到,自己所言之中含著的關心之意與似有似無的朦朧之情。李遐玉亦並未多想,斜睨了他一眼:「身為部曲,護衛我不是應當的麼?玉郎還等著你教他呢,你只需看緊他便足矣。」

    謝琰立在堤岸邊,遠遠望著那一對看起來很是般配的少年少女,心中忽地狠狠緊縮起來。惱怒、憤慨、不甘、驚慌盡數交織在一起,卻讓他一時並未察覺這些複雜情緒之下涌動著的妒意。他倏然覺得此去長安幾個月,極有可能犯了大錯——自己離開了不提,將郭朴帶走了,何飛箭卻留了下來。這豈不是給了他趁虛而入的機會?果然如今便已與元娘形影不離了,連玉郎亦似乎和他頗為熟稔。

    難不成,祖父與祖母果真想將元娘許給何家?這何飛箭如此不定性,如何使得?

    「阿兄!」此時李遐玉已經安然滑到岸邊,笑吟吟地望著他,「前兩日才接到阿兄的信,原以為過些日子再去驛道上接你也不遲,卻不想你們行軍竟這般迅疾。阿兄可是得了幾日休沐?我同你一起回弘靜縣城罷。」

    「也好。」謝琰回過神,淡淡笑了笑,「這些時日過得如何?家中可曾發生什麼事?」

    「家中安然無恙,你儘管放心就是。」李遐玉道,轉念想起他曾在信中提起的謝璞,「阿兄過冬至、元日的時候,可曾去拜訪謝家大兄?我仔細想了想,覺得眼下阿兄已經升任旅帥,軍籍也記在河間府,便是告知家人應當亦無妨。」

    「長安城內元日驅儺、上元觀燈越是熱鬧,我們這些武侯便越發須得打起精神,四處巡防,以免出現各種意外。我哪有什麼空閒去拜訪大兄?」謝琰回道,「何況,我母親性情固執,絕不會因我已經當了從八品上的武官而改變心意。除非我服朱服紫,否則她絕不會放棄讓我貢舉晉身的執念。」

    「那待阿兄升任果毅都尉(從五品下)之後,再衣錦還鄉便是。」李遐玉道,「以阿兄如今的遷轉速度,或許也不過是四五年的事罷了。說起來,謝家大兄省試可有望?」省試通常在一月末或二月初,如今大概已經張貼了榜文。不過,還須得等上幾日,部曲才能將消息傳回靈州。

    「我看過他作的詩賦與策論。」謝琰擰起眉,喟嘆道,「在陳州算是出挑,卻並無令人眼前一亮的靈氣。而且,大兄從未出過陳州境內,見識太狹窄,策論作得再花團錦簇也少了幾分實用。便是有人引薦,恐怕也入不得考功員外郎的眼——何況那位范陽郡公,亦是出了名的公正之人。」他雖暫時放下了讀書進學,但畢竟當年該學的樣樣不少,又時常讀書,靠著紮實的功底倒也養出了幾分鑑賞之力。在長安,歷年進士的卷子都會印出來供人傳看,他亦抽空讀了許多,自是發現自家大兄離這些人才尚有幾分差距。

    「若非天才絕艷之輩,誰考進士不須得磨幾年呢?」李遐玉安慰他,「若是謝家大兄留在長安,文氣薈萃,或許比留在陳州更易長進些呢。如此說來,玉郎也該多讀一讀那些進士作的詩賦策論,才會懂得人外有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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