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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只可惜那些『貨物』中,許多物件都是他家侍從帶來的,也不知能不能追回來。若是三番兩次被薛延陀人搶走,恐怕損失很慘重罷。」

    「都隨身帶著了,他應該也不會在意這麼些錢財東西。」

    另一人淡淡地看了他們倆一眼,聽著他們興致勃勃地討論旁人,嘴角微微抿了抿:「若是想說閒話,待紮營之後再說罷。你們分別帶人,去周圍部落傳消息,將今日之事傳得越遠越好。此外,還須得傳些商隊的行蹤,引起居延部落的注意——至於如何引起他們的興趣,由你們自己定。」

    「是!」一群人頃刻間便分作三路,各自散去了。

    如上這般的情景,數日之內接連發生。不久之後,十幾個小部落聯合起來,向居延部落發難,果然找到了自家做了記號的牛羊馬匹駱駝。居延部落當然不承認曾經假扮馬賊劫掠,只推說這些都是走失的牲畜,從野外牽回來的,按規矩便已經屬於他們了。怒不可遏的小部落見他們氣焰高漲,索性一狀告到了夷男可汗面前。

    夷男可汗大為震怒,雖說假扮馬賊劫掠之事是他默許的。但誰知道,這一群蠢貨居然搶到自己人身上去了?搶完一個部落還不算,居然連著搶了十來個部落!據說私下早就已經打得不可開交,死傷數百人,這才遮掩不住鬧到了他跟前!於是,他將雙方狠狠訓斥了一頓,又以懲罰為名,將那些牛羊馬匹駱駝等皆上繳了一部分,這才將剩下的歸還給諸小部落。

    居延部落且不說,偷雞不成蝕把米;其餘小部落白白損失了過冬的牛羊,心中自然十分不忿。於是,漠北草原上漸漸傳起了對薛延陀牙帳不滿的歌聲,轉眼之間,幾乎每個部落的幼童都會唱。隨著水草遷徙的鐵勒諸部,不知不覺各自往東、往西而去,與薛延陀諸部越發疏遠起來。

    當然,薛延陀人並未意識到,他們內部的矛盾分裂,目前僅僅只是一個開始。這一局,在崔敦崔尚書踏上薛延陀牙帳的那一刻,便已經巧妙地落了棋子。如今,一切早就盡握在大唐天子手中,任憑誰再如何掙扎,亦已是無法翻覆了。

    ☆、第六十四章 攪亂池水

    自從薛延陀人為了籌備聘禮,變本加厲橫徵暴斂之後,漠北草原的局勢便越發動盪不安。雖說夷男可汗三令五申不許再假扮馬賊行劫掠之事,但許多部落為了保住所剩無幾的牛羊,不得不鋌而走險。在這種情勢下,本便寥寥無幾的粟特商隊的安全越發岌岌可危。財帛動人心,生存壓力更足以令善者變成惡人,他們已經無法判斷這些鐵勒部落中,到底哪些打算誠心誠意做生意,哪些又如伺機而動的餓狼一般想將他們啃噬乾淨。

    黃昏時分,一隊形容狼狽的粟特商人正匆匆地趕路。他們似是甫逃脫追擊,神色驚懼而警惕,不斷地鞭打著駱駝,促使它們加快腳步。捆在駱駝身上的貨物有些鬆散,時不時地掉落在地上,但他們卻只是忙著撿起來塞回去,完全沒有心思停下來整理。

    就在這時候,遠遠的地平線附近,足足有二百餘人的蒙面馬賊吆喝著策馬追過來。行商們大驚失色,忙不迭地催馬逃跑。但偌大的草原一望無際,他們又能逃到何處去呢?好些粟特人臉上已經露出了絕望的表情,索性不再抵抗,任憑馬賊將他們圍了個結結實實。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當斥候瞧見又一群烏壓壓的馬隊之後,已經來不及將商隊搜刮乾淨,趕緊備戰或者撤退了。新來的一群人都以面具覆臉,身量矮小些的戴著鬼怪面具,身量高大的則戴著漆黑如墨的木面具。如今假扮馬賊的鐵勒部落人都興起了覆面之風,自然無人知曉面具底下是什麼樣的臉孔。

    「按理說,應該是先到先得。不過,你們趕過來也不容易,貨物和粟特人都分你們一半!」顯然,先來的那群蒙面鐵勒人並不欲與這些強敵結仇。讓出一半利益,同時也不必獨自面對劫掠之事暴露的危險,依然很划算。

    可惜,新來者卻並不欲與他們多言,逕自取弓射箭,下馬揮斧。在連天箭雨的壓制之下,反應遲了一步的蒙面鐵勒人很快就倒下了好幾十個。勃然大怒的鐵勒人立即策馬衝上前,意圖殺出一條血路突圍。然而揮舞著斧頭的面具大漢們卻精準地矮身橫掃過去,一掃便是好幾條馬腿折斷,連人帶馬皆重重地摔在地上,哀鳴四起。

    平靜的草原瞬間變成了血腥的戰場。不知何時,粟特商人們悄悄地退了出去,迅速更換了衣冠。仍有餘力者激動難耐地衝進了戰場中拼殺,剩下的則遠遠地繞開,來到附近的矮草坡上。此處正有十餘人勒馬靜立,遙遙望著廝殺呼喝的戰場。

    「慕容郎君著實辛苦了。」戴著猙獰面具的李遐玉放下弓箭,回首望過來,「阿兄說,這是最後一回請君入甕,往後不必慕容郎君再當什麼誘餌,就讓鐵勒部落自行尋仇拼殺去罷。咱們來到漠北也已有兩三個月,正好歸家休息一段時日。」

    「這段日子,少說也殺了兩三千鐵勒人罷。」慕容若道,「這般亂象頻發,薛延陀可汗卻並未注意到,可見他們確實大勢已去。不,或許正因早便大勢已去,這才想出了借勢的法子罷?」

    「借勢?」李遐玉噗嗤一聲笑起來,「我原本也擔憂薛延陀借和親之事,以大唐之勢力壓漠北諸部。但後來便想透了,他們想借勢,聖人也如他們所願借給他們了——不過,借出的卻是引火燎原之勢。」沒有借勢的誠意與福分,借來的自然不可能是什麼好勢。這樁和親,已然巧妙地成為了薛延陀覆滅的一局棋。聖人從來不曾想過能夠收服薛延陀,而是期待像擊敗、打壓、分裂突厥人那樣,將威脅徹底除去。這些個遊牧胡人若是不吃些教訓,永遠不會懼怕,更不會從心底順服大唐,翻臉不認人是常事,逮著機會便會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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