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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崔尚書,請!」突利失笑道,指向最華麗高大的那一頂帳篷,「我阿父已經等待多時,咱們這便去見他。不過,去見阿父之前,崔尚書可需休息片刻?」他的態度仍是和善得很,卻難掩眉目中的幾分焦急之色。原因無他,一連幾天示好,崔敦都當作不曾聽懂般,沒有給他任何回應。這位小可汗甚至懷疑是跟來的通譯不懂薛延陀語,或者譯錯了的緣故,才讓這位大唐使者根本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對鴻臚寺長史也沒什麼好臉色。

    崔敦微微一笑:「以大唐的禮節,遠道而來、風塵僕僕,自然不能就這樣去拜見可汗。若是能洗浴一番,再換身公服襴袍,那便再好不過。」

    聽完翻譯後,突利失點頭道:「大唐有大唐的規矩,既然是遠道而來的貴客,崔尚書就隨意一些。為大唐使節準備的帳篷早就收拾好了,自會有人將你們帶過去稍作歇息。我先去王帳中回稟阿父,待會兒再來接崔尚書。」

    崔敦又不緊不慢地接道:「不知待會兒可能見到契苾可汗?他是我大唐皇室的女婿,臨洮縣主很是想念他,之前還囑咐我好好看顧著契苾可汗,免得他再次受傷。」他此時的態度不軟不硬,但刻意提起「受傷」二字,便已經昭示著不滿之意了。

    提起契苾何力,突利失的臉色微微一變,很快便恢復了笑臉:「崔尚書放心,契苾可汗也是我們的貴客,自然不會慢待於他。若是崔尚書想見他,我問一問阿父再說。」

    「有勞小可汗了。」崔敦笑著微微頷首,略帶幾分矜持。

    謝琰將這些都看在眼中,默默地將每個人的神色與應對都記下來。並非誰都有這樣的機會,能親眼得見大唐與薛延陀的另一種交鋒。他能自其中學到的一切,往後都必定獲益無窮。

    ☆、第四十四章 契苾何力

    謝琰靜靜地守在帳篷外,無論是面露譏笑之色的薛延陀騎兵或是骨瘦如柴傷痕累累的奴隸,都未能令他轉移目光,更未動搖他的情緒。他旁邊是崔敦的親信部曲,與幾個魁梧如小山般的大漢站在一處,更襯得他身形單薄消瘦。

    不多時,李和並幾位折衝都尉便已經換了身衣衫,前來拜見崔敦。謝琰朝他們見禮,李和卻只用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脊背,低聲道:「既然得崔公看重,便只管遵命行事就是!」謝琰淺淺一笑,勾起嘴角:「祖父,孩兒省得。」身在薛延陀牙帳,也容不得任何人隨意行事。否則,影響的便是北疆局勢、大唐的安穩,數千萬百姓的安寧生活。便是再深恨薛延陀人,他也很懂得把握分寸。

    逢什麼時機,該做什麼事,是他眼下最該學的。待到更進一步,那便是為了行事而製造時機了。或許,此時此刻帳篷內崔尚書的一句話一個舉動,便能決定數年後的大局變換。並非攻城掠池才是兵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詭道用得神乎其神,方是用兵之上策。若說保家衛國、血肉搏鬥對抗能激得他熱血沸騰,那這種運籌帷幄之中的瀟灑則更令他神魂震顫、不能自已。

    以殺止殺,並非上策。待在軍府所能做的事,無非是保護與開拓罷了。但真正掌握國計民生的翻雲覆雨之手,卻仍遠在長安。掃平胡虜之後,他遲早都會踏進長安那座巍峨的宮殿中,為天下蒼生,為大唐疆域,為陳郡謝氏,做出既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決策。

    正思索間,遠遠就見突利失小可汗匆匆而來,步伐迅疾,神色暗沉,眉目間滿是惱怒與忿恨。不過,待來到帳前時,他便恢復了原本的笑臉模樣:「不知崔尚書是否準備妥當?阿父聽聞大唐天子使者到了,十分歡喜。」

    「讓可汗久等了。」崔敦掀帳而出,一身精緻的紫色襴袍穿出了大唐高官重臣的氣勢與尊貴,手中持著旌節,愈發顯得氣度非凡。突利失自然知曉,服紫是大唐三品以上高官才有的榮譽。只是不曾想到,換了身衣裝,這位大唐來使的威勢便隆重許多,怕是與可汗相較亦不相上下了。

    兩人走了幾步,崔敦忽然又問:「契苾可汗安在?」

    突利失似是早就料到他定然還會問,很是自若地笑道:「因姑臧夫人近來身子略有些不適,契苾可汗心中擔憂,接連幾日都在夫人身邊侍疾。崔尚書若想見他,也不必急於一時。諸位在牙帳還須得盤亘一段時日,何愁沒有見面的機會呢?」

    「契苾可汗事母至孝,自然不能輕易打擾。」崔敦接著他的話嘆道,轉頭吩咐了部曲幾句話,又道,「臨行之前,臨洮縣主托我帶了些衣物給契苾可汗。我派人去送一趟,應當也無妨罷。」

    聞言,突利失神情微變,剛想託辭幾句,就見部曲捧出一個精緻的檀木箱籠。崔敦隨口吩咐道:「謝小郎便抱著箱籠去一趟罷。路上小心些,這是縣主的一番心意,可不能出了什麼錯漏。」他的聲音十分平和,卻暗藏著幾分威嚴,容不得任何人推拒。

    「是。」謝琰接過箱籠,發覺這箱籠輕得很,或許確實只是些衣物罷了。

    突利失已經失了先機,見謝琰不過是個年幼的「僕從」而已,於是也只得故作大方道:「能得臨洮縣主送來的禮物,契苾可汗想來應當會很歡喜。姑臧夫人所居的帳篷離此處有些距離,便由我的部下帶著崔尚書的僕從去罷。」

    於是,謝琰便隨在幾個高大的薛延陀兵士身後,默默朝著帳篷群內行去。他生得幼小,又「言語不通」,薛延陀兵士並未將他放在眼中,自顧自地說起了話。或許因上官不在的緣故,他們所言頗有幾分肆無忌憚,無非是戰利品、牛羊、女人、酒等。被軟禁的姑臧夫人、契苾何力、契苾沙門自然也是話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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