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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謝琰何等敏銳,自是發現他那一瞬間的呆怔,笑道:「刀鞘倒是隨時都能換。換個不打眼的,也免得惹來旁人注意。至於這刀鞘上的寶石,正好可拿給祖母與秋娘,教她們打首飾用。」他不曾提起李遐玉,卻是已經習慣了她作男兒打扮,一時並未想起來。

    李遐齡倒是不曾注意到這種細節,遂歡喜地應道:「阿兄先前不是做了幾個刀鞘麼?隨意看著給我一個就是!」

    「那些粗糙的物件,你居然還惦記著呢。」謝琰失笑,「待會兒你去我院子裡拿便是了。」

    孫夏見謝琰出手便是這般重禮,搔了搔腦袋。以他粗豪的性情,當然不可能想到歸家時要給家人們準備禮物。但謝琰的舉動倒也提醒了他,他便大大咧咧地道:「阿琰若是不送這匕首,我倒是忘了禮物之事。咱們這回繳獲的玩意兒都還在,裡頭應當有我的份,玉郎到時候儘管去挑!剩下的都給祖母,看她老人家有沒有什麼喜歡的。」

    謝琰笑道:「這匕首也是繳獲之物,偶然得之罷了。至於其他,此行緊急,來不及置辦什麼,也只能依阿夏所言,讓大家從這次帶回的物件中看著挑。」其實,他在勝州、夏州都挑了不少禮物,只是先讓李遐玉帶回來了而已。

    兄弟三個說說笑笑地策馬往回走,不多時便回到家中,前往正院內堂去拜見柴氏與李和。李和前些時日都住在軍營里,似乎有什麼緊急軍情需要忙活,直到聽說孫兒孫女們都回來了,又要舉辦除服禮,這才抽了空回了一趟家。

    「孫兒拜見祖父祖母!」

    「起來!」李和坐在長榻上,撫著長須,滿意地哈哈大笑,「你們先前的戰績,元娘皆與我說了!這一回可順利?聽說也是一夥將近百人的馬賊?居然敢往賀蘭山跑,若教我手底下的軍漢們遇見,也定不會輕饒了他們!」

    「連續追擊幾日,從懷遠縣之北掠了過去,沒教他們渡過黃河。」謝琰輕描淡寫地道,「軍中所用弩箭畢竟射程遠,只當是追著活靶練習罷了。」他雖說得極為簡單,但李和、柴氏甚至於李遐齡都能聽出其中蘊含的幾分驚心動魄之意。且許是性情氣度的緣故,同樣提起這般血腥的殺戮,他卻是氣息分毫不亂,一如往常般俊雅含笑,令人如沐春風。

    孫夏在一旁哼道:「阿琰痛快了,我卻很不痛快!那群馬賊只知道奔逃,不敢下馬一戰。我扛著斧頭追了一路,居然愣是沒有見過血!最後沒有法子,只能拿了弩箭胡亂射,也沒射中什麼。早知如此,倒不如和阿玉一同回來呢,白白浪費了幾日!!」不能真刀實槍地打,他簡直憋屈壞了。而且,他射箭的準頭素來一般,臨來射這種「活靶」,更是十中一二都困難得很。

    聞言,李和再次仰首大笑,親昵地罵道:「兩個臭小子!不過是殺了些馬賊,勝了幾場,可別得意起來了!武藝高強當然重要,但若是真上了戰場,千軍萬馬之中,你們帶的這一點人又算什麼?」

    「祖父祖母此番不正是想考驗我們的武藝麼?」謝琰笑道,「與馬賊對戰,五分勇武、三分急智、二分計謀,便足矣。祖父這兩年多也沒教過其他,孫兒們便只能將往日學過的那些紙上談兵之計,挑著揀著用了。」

    李和指著他,佯怒道:「還敢怨我教得少不成?!」

    「孫兒不敢。」謝琰笑著垂首「認罪」,唇角輕輕地勾了勾。孫夏圓睜著眼,瞧瞧他,又看看上頭「鬚髮皆張」的祖父,低聲問李遐齡:「說得好好的,怎麼祖父又生氣了?——我沒看錯罷?」

    李遐齡悄聲回道:「祖父高興得很,不過是耍些小脾氣而已,咱們不必管。」他自然很清楚,李和有多喜愛謝琰,簡直將他視為了自己的衣缽傳人。偶有些時候,連他這個正經的孫兒也難免有些失落。但轉念想到一家人之間如此和樂融融,也便釋然了。

    「頭一回實打實地上陣殺敵,能有這般成就已經很是驚人了。」柴氏接道,「我知道,你們心中定是熱血沸騰著呢,還想前往河西罷?」

    謝琰回道:「依胡商們所言,河西的馬賊其實更為猖獗。更有西突厥人、吐谷渾人、鐵勒諸部等假扮馬賊,劫掠商隊貨物充作軍資之用。孫兒們覺得,與他們周旋,必定更能獲益良多。而且,河西地帶位置緊要,其附近大漠的輿圖也頗為稀少,我們想繪製出來。」

    柴氏略作思索:「河西遲早都必須去,但並非眼下之事。」

    李和頷首:「你們祖母說得是。此番磨練已經足夠,接下來是時候讓你們學戰陣了。千人萬人之戰,只有結陣方可集全軍之力禦敵。若學了戰陣,說不得河西那些假作馬賊的胡人便正好給你們好生磨合磨合。」

    聽了他的話,孫夏尚且懵懂不知,謝琰卻是驚喜得很:「祖父——」

    「祖父所提的戰陣,可是衛公(李靖)的征戰行兵之法?」原來卻是有人比他更為急切,匆匆地自外而入,打斷了他的話。

    「阿玉……」謝琰循聲望去,微微一怔。

    在他記憶中,李遐玉仍是那位英姿勃發的俊秀少年郎,言語行為之間坦然大方——或許更早之前的她,亦是當初風雪之中偶遇的模樣,年紀幼小卻性情堅韌。只是,無論哪一種形象,都與尋常那些小娘子大相逕庭。

    然而,眼前出現的,卻是一位姿容精緻、身量高挑的小少女。只見她梳著雙環髻,插戴著白玉蘭花步搖、金珠攢紅寶石釵朵,鬢角附近簪了一朵單瓣火紅芍藥,襯得她的臉龐越發嬌美。一身六幅及胸石榴裙、櫻草色夾纈花鳥穿枝紋半臂,穿在尋常人身上或許只是色澤艷麗越顯嬌媚,她卻將這身衣衫穿出了火一般的鮮艷奪目之感,更有種凜然之氣蘊含其中——足以令人見之忘俗,無法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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