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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是。」謝琰與李遐齡皆認真地點頭。

    一家人都來到大門之側的閽室中,便見裡頭確實坐著兩個衣衫襤褸、凍得渾身烏青的乞兒。他們見到李和與柴氏時,仍顯得有些畏懼,但當看到李遐玉、李遐齡之後,雙目立刻亮了起來,高聲喚道:「元娘!玉郎!」

    李遐玉雙目通紅,強忍著淚水道:「表兄!二娘!居然……居然真的是你們……」孫氏攏共就一位兄長,膝下有一子二女。長女是大娘孫春娘,今年應該已有十四歲;唯一的兒子名喚孫夏,因生得虎頭虎腦,小名憨郎,今年十二歲;幼女便是二娘孫秋娘,只得六歲。而今孫夏、孫秋娘居然淪落到這般地步前來投奔,可想而知,孫家其他人定是都已經不在了。

    「嗚哇!」李遐齡對表兄表姊也仍然有些印象,想到外祖一家都已經不在了,忍不住大哭起來。他的哭聲讓只比他大兩三個月的孫秋娘也啜泣不止,孫夏愣愣地看著他們,亦擦起了眼淚開始乾嚎。

    柴氏看著四個孩子抱頭痛哭,禁不住輕嘆一聲:「想來憨郎、二娘一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先將他們帶去洗浴,用些粥湯墊一墊罷。」她身邊得用的管事娘子田娘子躬身行禮,立即出去張羅起來。

    因著李家人丁稀少,許多院落都荒廢著,平日並未仔細打理。所以柴氏暫時將孫夏、孫秋娘安置在李遐玉、李遐齡姊弟倆的院落里,分別住了東西廂房。謝琰命僕從去拿了些他新做的衣衫給孫夏穿,李遐玉也讓思娘、念娘翻出些她以前的舊衣,暫且給孫秋娘。

    李和與柴氏立即親自遣了幾個信重的部曲去懷遠縣城打探情況,回到正院內堂時,便見李遐玉抱著李遐齡,有些怔怔地坐在薰籠邊出神。謝琰坐在姊弟倆身邊,眉目之間也俱是擔憂與沉重。

    「唉……怎麼連這般的慘事都教咱們家的孩子遇上了?」柴氏低聲長嘆,「如今,他們身邊也只剩下咱們這兩把老骨頭了。」兩個月內,接連失去父母、外祖父母、舅父舅母,也不知元娘和玉郎能否承受得住這般的打擊。孫夏與孫秋娘則更是可憐,想是已經無處可去了,這才從懷遠縣來到了弘靜縣。

    「往後,就當咱們膝下有三個孫兒、兩個孫女就是了。」李和道,「以前還經常覺得這個宅子實在太大,缺少人氣,往後想必便會熱鬧一些。」

    李遐玉回過神時,便見祖父祖母與謝琰都圍在她身邊,難掩憂心之色。她定了定神,有些勉強地道:「方才剛聽聞噩耗,實在有些受不住。眼下卻已經好多了,祖父、祖母與阿兄都不必替兒擔憂。」許是已經習慣了,接二連三地失去至親之人,她心中固然痛苦,這痛苦卻有些麻木起來。再如何哭鬧,已逝之人也不會再回來。她心中的痛楚、憤懣與仇恨卻越發盤旋不休,也更堅定了報仇雪恨的信念。

    「好孩子,心中難受便儘管哭出來,在我們面前何須忍耐?」柴氏憐惜道。

    「祖母,兒已經哭過了。許是……許是先前淚水流得太多,如今卻一點也不想哭了。」李遐玉回道,說話間剛開始尚有些茫然,及話音落下的時候便已經是滿面堅毅之色,「哭得再厲害又有何用?兒只想知道,外祖一家的慘事究竟因何而起。再仔細想想,日後該如何為他們報仇。」

    柴氏本想說,難不成你這一輩子便只剩下「報仇」二字了?然而,看著孫女的模樣,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口。大仇未報,誰心中都不會平順,誰都不可能像什麼都不知曉的人那般無憂無慮地生活。換而言之,若是連這般深仇大恨都能忘懷,又怎會是他們李家教出來的孩子?

    說話間,已是里外煥然一新的孫夏與孫秋娘便過來了。他們這一路比當初謝琰、李遐玉、李遐齡更加辛苦,餓得面黃肌瘦不說,手腳都已經生了紅腫的凍瘡。而且,孫家本便是蓬門小戶,在懷遠縣有些田地與店鋪,亦只能算得上是個殷實之家。雖則也雇了幾個奴僕伺候,但平時老老少少都須得做些家務活。故而,孫夏、孫秋娘雖然曾經來過李家,但見了他們家的做派之後,仍然拘謹得很,渾身上下都顯得很不自在。

    「趕緊坐下。」柴氏道,「阿田,將夕食傳上來罷。給憨郎、二娘準備些易克化的羹湯,不能太過油膩,免得貿然進了這種吃食,反而傷了脾胃。」她安排得很妥當,但到底渾身都透著尋常男子遠遠難以企及的威勢,看起來並不容易親近。

    孫夏性情粗疏,倒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孫秋娘不過是個年幼的小娘子,看起來柔柔弱弱,就像孫氏一般,本能地對柴氏生出了敬畏之心。李遐玉不忍見她瑟縮的模樣,便讓她過來坐在自己身邊,握著她的手道:「表兄、表妹,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何一直不曾派人過來與我們傳消息?月余之前,我曾遣部曲告知阿爺阿娘去世之事,你們可知道?」

    孫秋娘細聲細氣地答道:「我們都知道。家裡還為姑父和姑姑哭了好幾場,阿爺已經打算好,帶著阿娘、阿兄和我過來懷遠縣。」她口齒很清楚,看起來便比孫夏伶俐許多。孫夏聽了,也用力點頭道:「阿爺說過,冬至祭祖之後便動身!」

    「那到底發生了何事?」李和追問道。

    孫秋娘身子微微一抖,嚶嚶哭泣起來:「祭祖那一天……我們坐著牛車出了縣城……一夥強人就舉著刀衝過來……」想來她光是回憶便已經怕得狠了,說話間有些支離破碎,身體也不斷地往李遐玉懷裡縮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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