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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於是,謝琰只能靜靜聆聽著,心中猛然想起了那些故人,不由得泛起了些許澀意。
也不知默默哭了多久,天色由暗漸漸轉明,李遐玉才止住了淚水。此時,她的雙眼已經紅腫得幾乎睜不開了。前來服侍她洗漱的康家婢女見狀,特地拿薄紗裹了些冰塊來與她敷上。足足敷了半個時辰,她才勉強能出去見人。但一雙眸中依然充滿了血絲,昨夜曾哭泣之事,卻是無論如何都瞞不住了。
康五郎與石氏一向很知趣,自然不會提起此事,只作並未瞧見;謝琰也僅是默默地看了看她,亦不曾多言;李遐齡卻放棄了騎馬的念頭,特地提出想與她一同坐牛車。李遐玉自是答應了,她也有些話想叮囑他。
於是,待用過朝食後,姊弟倆便上了牛車,康五郎、謝琰與石氏皆騎馬隨行。一行人很快便自靈州州城東門而出,再轉向東北而去。
弘靜縣位於州城以北,離州城僅六十里。縣城位於東北方向,稍稍遠些,也約莫只在七八十里之外。一條驛道貫通兩城之間,交通很是便利。因邊關常年調兵遣將,同時需要運大量糧草,驛道修得十分寬敞,但也由於經常使用的緣故,並不十分平整。牛車雖然行走得很穩當,卻仍有些顛簸。
弘靜縣西倚峰巒疊嶂、雄壯奇瑰的賀蘭山,中有黃河穿越而過,東部則是肥沃的田地與草場。李遐玉雖是坐在封閉溫暖的牛車中,卻也能想像出外頭那片廣袤的沃野如今冰封千里的景象。隔著牛車遙遙西望時,也仿佛能瞧見那座一直默然矗立,白雪皚皚、巍峨奇峻的賀蘭山脈。
「玉郎,你可還記得賀蘭山?可還記得咱們家老宅外的水渠?可還記得在後花園中,祖父親手栽種的胡瓜(黃瓜)、崑崙瓜(茄子)、波稜菜(菠菜)與千金菜(萵苣)?」她有些感慨地問道。
「阿姊,咱們離開靈州時,我都四歲了,自然記得很清楚。祖父侍弄的菜園子,輕易不讓人進去。有一回阿姊你澆太多水,將一畦崑崙瓜秧苗毀了大半,他險些將鬍子都拔光了,還是捨不得處罰你。」李遐齡回道,「我還記得祖父經常帶咱們去賀蘭山呢。阿姊也總是騎馬去那裡射灘羊。阿娘還用阿姊獵來的灘羊皮給我做了襖子。那個冬天我每日都穿著它,一直捨不得換下。」
「原來你都記著呢。」李遐玉微微笑起來,「那咱們家去見祖父祖母,你可會緊張?」在老宅中也曾經有過許多讓人幸福愉快的回憶,這讓她忽然覺得「家」其實一直都在,從未被毀去,心中也好受許多。
「見自家的祖父祖母,又何必緊張?」李遐齡認真道,「阿姊放心罷,我絕不會與祖父祖母生疏。而且,這些日子的事我也不會多說,免得教他們難受。」
「咱們就說,出了長澤縣城,沿著綠洲趕了幾日路,在又累又餓的時候,便遇見了康郎君、石娘子的駝隊。狼群與馬賊都不必提。」
「我明白。」
「至於阿兄之事,若祖父祖母能認下他為義孫,當然最好。若他們顧慮太多不能認,咱們也照舊尊他為兄長便是了。阿兄的叔父或許仍在夏州尋找他,也很該早些讓他與親人相聚才是。」因謝琰家世不凡,李遐玉方覺得祖父祖母可能會心生顧忌。不過,這與李遐齡無關,也不必與他細說。
「我省得。一日為兄,終身為兄。」李遐齡點頭道,「咱們能遇到阿兄,也是這些時日裡唯一的好事了。阿兄教會了我許多事,我恨不得往後一直能跟著阿兄才好。」
「你居然如此仰慕阿兄?」李遐玉挑眉,「怎麼不見你如此仰慕我?」
李遐齡眨了眨眼,趕緊補充道:「我也仰慕阿姊!」
「罷了。」李遐玉笑道,「仰慕便仰慕罷。阿兄什麼都會,你也很該好好向他學一學。只是,別因你的事過於煩勞阿兄。」
「我省得。」李遐齡趕緊點頭,又加了一句,「像阿兄這樣厲害的人,來到邊關定是有要事在身。我不會輕易打擾他,妨礙他做事。阿姊儘管放心。」
以謝琰的出身與才能,自然心懷遠大抱負。李遐玉想道:只是他並未流露出任何意思,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他的忙。話說回來,她一介女流,年紀尚小,又如何能幫得上他?頂多也只能依靠祖父的力量罷了。
而後,姊弟倆終於沉默下來。李遐玉因昨夜休息得不夠,便開始閉目養神。不過,坐在她對面的小傢伙卻頻頻地看向她,欲言又止。李遐玉似笑非笑地張開眼:「怎麼了?玉郎,你想與我說什麼?」
「阿姊,你昨晚想起阿爺阿娘了?」李遐齡低聲問。
「突然有些想念他們。」李遐玉道,「不過,你安心就是了,咱們家的部曲一定會將他們帶回來。到時候,咱們便能……再見到他們了。」
「我倒是不擔心這個……」李遐齡緊緊地望著她,「阿姊下回若是想哭,不許瞞著我。我也……我也想……和阿姊一起懷念阿爺阿娘。」
「好,我答應你就是。」李遐玉柔聲應道。
因康五郎一早便已經遣僕從騎快馬去李家通稟消息,因此他們趕路並不算急。一行人在路旁驛站之側的小食肆中用了午食,這才接著往弘靜縣而去。剛進入弘靜縣境內不久,遠遠便見幾十騎迎面飛奔而來。
康五郎忙命眾人讓出道來,將牛車趕到一旁,他們策馬繞著車而立,以免衝撞了軍中之人,或者阻礙了驛道快馬傳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