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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39:58 作者: 華飛白
    雖然宅院軒闊得很,但到底也不過是座二進的小院子而已。小少女對自家下人的行跡了如指掌,躲躲藏藏地穿過幾道門,避開兩三個粗使僕婢之後,便成功地帶著小少年回到了她所住的內院東廂房。她的貼身婢女阿長正一臉蒼白地坐在榻邊,見她回來了,猛地跳將起來,哭泣道:「元娘終於回來了……嚇壞奴了……」話音未落,她便瞧見後頭的少年郎,淚流得更是洶湧:「元娘怎麼隨隨便便就將外人帶回家來了?」

    「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無處可去,我們收留他一夜又何妨。」小少女道,「你且去將阿弟喚來,就說家裡來了客人,讓他過來待客。」

    「可是……娘子還不知情呢。」

    「阿娘今日心情不佳,不必教她煩惱了。」小少女道,「按我說的去做就是了。」她身為長女,一向早熟,又曾得祖母的悉心教導,頗通曉些中饋之事。因而,她在僕婢當中的威望,素來也比母親孫氏更高些。

    阿長猶豫片刻,覺得這少年郎生得唇紅齒白,並不像什麼壞人,便推門出去了。

    小少年規規矩矩地立在門邊,雙目微垂,並不隨意探看打量。他雖然穿得很普通,但舉止做派有禮有節,顯然並不是平民子弟,而是官家子。小少女不著痕跡地看了他幾眼,坦然道:「郎君請坐。」

    小少年便在榻邊的茵褥上坐下來,背脊挺直。他雖然意欲盡力放鬆,不教尋常人看出什麼不對之處,卻因長年累月所受教養之故,依舊隱約可見風骨斐然。

    小少女依稀覺得仿佛在何處見過這種人物,細細一想,卻只能心中一哂。恐怕是記岔了罷。以她日常的交際,怎麼可能遇到這樣的人?恐怕尋常官家子都沒有這般氣度教養,也不知此人到底是何等出身。「不知郎君如何稱呼?」

    「我姓謝,名琰,族中行三。」謝琰答道。

    「我姓李。」李遐玉道。

    謝琰也知道,她是女娘,不便告知他人自己的名字,便微微笑道:「多謝李娘子相助。」

    李遐玉搖搖首:「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而且,眼下我阿爺不在家中,恐怕留不得謝郎君太久。」

    「能得李娘子收留一夜,已經是萬幸了。」謝琰道,「明日一早,我便會離開。」

    「我會遣家中部曲陪著你去打聽叔父的下落。」李遐玉道,「長澤縣城並不大,一日下來應該會有些消息。若不儘早與叔父團聚,你身無分文又沒有過所,恐怕很難在長澤縣城中生活。」

    「多謝李娘子。」謝琰行了個叉手禮。能養得起部曲的人家,一家之主又在軍營之中,大抵應該是附近折衝府的武官了。不過,眼前這位小娘子的儀容舉止、言行氣度,卻並不似是尋常人家能養得出來的。他心念微動,並未再細想下去。畢竟,這位李家小娘子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揣摩過甚反而是唐突無禮。

    這時,一個梳著雙髻的五六歲小童推門而入,好奇地瞧了謝琰一眼,朝他行了禮。

    謝琰還禮,並不因他年紀幼小而心生輕視,笑道:「我是謝琰謝三郎,小郎君如何稱呼?」

    「李遐齡,謝郎君喚我玉郎便是。」小傢伙看著穩重得很,完全不像尋常小郎君那般跳脫。他聽了阿長帶的話之後,原本還有些擔憂,因而急匆匆地便趕了過來。但一見謝琰的姿容氣度,便覺得這位阿兄應當是個不錯的人。不過,東廂房是阿姊的閨房,畢竟不方便待客,他便引著謝琰往外走:「謝郎君隨著我去西廂房吧,咱們今晚一起睡。」家中並無客房,兩人也只能擠一擠將就一晚了。

    「多謝玉郎盛情。」謝琰笑道。這小傢伙生得玉雪可愛,確實當得起玉郎之名。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李遐玉又吩咐阿長讓廚下熬些薑湯,與她驅寒:「西廂房也送去些,讓客人和玉郎都暖一暖身子。」阿長奉命去了,李遐玉獨坐在房內,垂目靜思。忽而,外頭傳來宵禁的打更聲,她抬起首,突然覺得胸間一窒,便似喘不過氣來一般。

    很快,這一陣心悸便過去了,李遐玉卻越來越覺得不安。剛入夜的時候,她也曾如此心痛過,一時焦急才不管不顧地奔了出去尋阿爺,不親眼見著他便總覺得不安心。眼下這陣心悸卻比方才更甚,難不成是阿爺當真出了什麼事?

    想到此,她便再也坐不住了,披上狐裘就往正房而去。

    正房是三間四架的大屋子,平日總是十分安寧,此時亦是一片靜寂。李遐玉進門的時候,孫氏的貼身侍婢威娘便迎了上來,有些無奈地低聲道:「娘子將自己關在寢房裡,不讓奴進去服侍,也不讓奴通報元娘和玉郎。」

    李遐玉頷首,輕聲道:「無妨,我去勸一勸阿娘。」前兩日,母親孫氏應邀去宴飲,結果因出身蓬門小戶而受了奚落,回來便悶悶不樂。今日聽聞旁人宴飲卻沒有人叫上她的消息,更是難受之極。她性情溫軟又敏感,想來是受不住那些人的輕視,所以才鑽了牛角尖罷。

    「阿娘。」李遐玉走進寢房,就見孫氏正斜倚在榻邊垂淚。

    孫氏也不知已經哭了多久,雙目都有些發腫,見她來了,趕緊拭淚道:「我……我只是想著風雪這般大,也不知阿郎在外頭是不是受了苦……」這倒也並非是託詞,受了委屈之後,她自然想讓自家郎君回來與她主持公道,卻不曾想過這內宅中事,男子又如何能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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