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頁

2023-09-10 19:22:52 作者: 正落雨
    也是奇怪,常言沉香安神,這香到底有什麼奇異,總讓他一聞就心思紛亂。

    有香如此,他便也自然懷疑起這衣服竟是李眠楓的,頓時拿在手裡也覺得燙手,連忙披在李眠楓身上。

    激動之下,動作卻大了些。不厚的衣衫剛一觸碰到李眠楓,他身體猛地一晃,從打盹中驚醒過來,尚有些困頓迷茫,睜著水霧朦朧的睡眼看他:

    「小祁。」

    將醒未醒之時,嗓音沙啞,語調纏綿。

    活像沒長成的小貓的聲音。

    沈祁後退一步,手腳都不知道該往何處安置:「哥,對不起,吵到你了。」

    李眠楓恍惚片刻,也就瞬間清醒過來。清清嗓子,眼中的迷茫盡數消散:「無礙,是我不該打瞌睡,你過來坐。」

    沈祁依言照做,看著他眼角紅痕,仍不好意思湊得太近,遙遙地隔著桌子問道:「哥叫我來有什麼事情?」

    李眠楓腹稿早在心裡琢磨了許久,自以為已經圓潤周全,知道如何將話說得漂亮。

    可看到沈祁臉上忐忑與期待混合到一處,凝聚成某種超乎尋常的天真神色,他話到嘴邊,仍遲遲無法開口。

    沈祁很容易看懂,這幾天中,他就已經意識到,冠冕堂皇的話語永遠不是對方所要的。

    太好騙,卻捨不得騙。

    況且他自己心中也有諸多遺憾,並非毫無私心雜念。

    在沈祁期待的目光中,李眠楓呷一口已經冷卻的苦處茶,眼睛並不看他,緩緩道:

    「你……你今日比武,仍要在台上守擂。要知道你初出茅廬,用得是江湖人罕見的武功,因此他們沒有防備。如今他們已經見過你如何出手,加上這幾日接連休賽,恐怕早已在背地裡將你琢磨百遍,你今日再戰,需格外小心。」

    竟只是叮囑他比武時多加保重。

    沈祁沒想到李眠楓清早特意尋他,又頂著困意等了他多時,如此鄭重其事,只是為了在他上場前再多加囑託兩句。心中感動難以言喻,一字一句認真回應道:「哥說的我都記在心裡。

    卻又補充到:「只是任他人如何琢磨,我只信我的刀。刀在手,任他千般萬般變化,我以一力破之。」

    這話落在李眠楓眼中,卻正好敲中他的心事,心頭微震。

    正想要在說些什麼,陳思走進來道:「掌門問你怎麼還不去找他,可是身體不適?」

    李眠楓話到嘴邊又咽回腹中,對沈祁笑笑:「你瞧我說些多餘的話,差點耽誤了時辰,你去吧。」

    沈祁站起來,總覺得什麼地方有些不一樣了,惶惶然目光留戀在李眠楓身上,腳步猶豫。

    李眠楓又補上一句:「你說的對,無論發生什麼,先信你手中的刀。」

    沈祁忽而心定,握緊黃昏刀,大步離開。

    *

    李眠楓姍姍來遲,辜冰陽臉上並無不快,只是關切到:「怎麼來得晚了,身上哪裡不妥嗎?」

    李眠楓心道我遲到也不是一次兩次,從小到大哪一遭不是因為起晚,怎麼就扯到身體不適了,莫非心中有事真的這麼寫在臉上,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當即咧開嘴打個哈欠,揉著眼睛聊作掩飾:「昨兒夜裡沒睡好,起得晚了,師兄莫怪。」

    辜冰陽見他倦意憔悴全寫在臉上,神色飄忽不似常態。嘴上卻故作輕描淡寫之態,含糊其辭,猜測昨夜之事想必正如自己所願。

    李眠楓小事好發發牢騷,大事上卻慣常隱忍。若是同沈祁酒後失態,斷不可能如實告知於他。但憑他的反應,心中卻已經應了七七八八。

    於是把手搭在他肩上輕拍:「得了,我還不知道你,從小便愛貪睡。你前幾天為了那個小子也算東奔西跑殫精竭力,累了也正常。總之擂台還有兩日,你今日便先不急去年輕人的熱鬧,還同上回一樣,在最後一日的晌午上台便是。」

    李眠楓神色一偏,未置可否。

    「走吧師兄,去看看年輕人的熱鬧吧。」

    說罷,他率先出門。

    辜冰陽望著他心事重重的背影,卻忍不住泄露嘴角的一抹笑。

    其實他很期待武林大會,這是五年一度的,能夠親眼目睹李眠楓大放光彩的時刻。

    君子如玉,出塵絕世。雖然他平日裡只是縮在山莊裡打瞌睡看書練字釣魚,但每一個在武林大會上見過李眠楓出手的人都會理解他為什麼會獲得這樣的讚譽。

    而一旦想到這樣的人正是他最親近的師弟,辜冰陽覺得自己就如同佩戴著珍珠美玉招搖過市的錦衣少年。

    錦衣怎可夜行,前提是,要有不會被當街搶奪的自信。

    *

    擂台再開,沈祁仍一人一刀應戰八方。

    經歷前日小和山風波,又有李眠楓早上那番話,他再上了擂台,當初種種期待 欣喜與暴怒通通消失不見,只覺得心中極度平靜。

    漸漸地,覺得台上每個角落盡在掌握,手中的長刀似有靈性,仿佛同自己合為一體。

    越戰,就越是心如止水,不知不覺,竟已連勝三輪。

    直到休戰的鑼聲響起,沈祁如夢方醒,下意識又去望向看台。

    看台上安安靜靜,李眠楓並未走動,既沒有藉機去同旁人寒暄,也更沒有過來找他。

    只是遙遙地,深深地,同他對視一眼,而後別開了目光。

    沈祁目視對方將臉轉開,心中悵然若失。他無門無派,無處可去,也不知道該不該當著眾目睽睽之下跑到正天府的地盤上去,猶豫片刻,索性直接在擂台中央盤膝打坐。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