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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22:52 作者: 正落雨
有人說,這東西自從被陸家鏢局護送之後,就離奇消失了。還有人說,這是因為,見過它的人無一存活。
從按下機簧到毒針飛出,只需要一瞬的時間。
那一幕落在沈祁眼裡,卻像是被慢放了。
他看到蘇澤的手指是怎樣伸出,然後又一點一點彎曲下來。他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也聽得見蘇澤衣袖帶起的風聲。
但他的腦海中卻似虛空一片,除了李眠楓的臉,什麼也不剩。
直到黏膩溫熱的液體,濡濕了他的掌心。
「叮」的一聲輕響,一根細長的銅管從蘇澤的袖中滑落在地上。再精妙的暗器一旦離開了使用者,也只是一塊安安靜靜的廢鐵。
華夫人看準這個空蕩,將那銅管拾起來,握在手中,摩挲著銅管上的小字。
一筆一划,分毫不差。
華玉章 忽然意識到,自己曾經距離死亡有多麼近。
她曾在丈夫陸沉掌中見過這東西,當時陸沉像撥弄煙槍似的在手指間盤繞著它,管口正對著自己轉來轉去的畫圈。
「哪裡來的新鮮玩意?」她問陸沉。
「不過是友人所贈的小東西罷了。」陸沉任她接過了此物,語氣輕鬆。
他眼中閃過的一抹寒意,終究淹沒在不忍中。華玉章 畢竟是他愛的女人,既然如此,就讓她一輩子陪在身邊吧,陸沉想。
沈祁低下頭,殷紅的血液順著刀刃上的凹槽滴滴答答地滾落下來。
這是……他恍惚了一下,抬起臉來。
是蘇澤的血。
即使是蘇澤這樣的人,他的血依舊是鮮紅滾燙的,和他,和李眠楓,好像竟也沒有什麼分別。
「爹——」蘇文瑤的喊聲劃破寂靜,卻被玉生煙死死摁回輪椅上。
她是閨閣小姐,從小學了奇門遁甲之術,在許多古書中見過萬人殉祭的描述,卻從來都以為那只是遙遠的傳說。
雖然有時她也曾在家中的陣法中察覺到不協調之處,疑心為何這裡的布陣之法同書中所言邪術會如此相似,卻仍然在蘇府安逸而寧靜的環境中度過了近十年的光陰。
直到在玉生煙的指引下發現了胡楊樹下的秘密之前,她都這樣安慰自己:爹不過是教我如何自保罷了,又怎會去害人呢。
「我該怎麼做?」那時候她拼命讓自己的視線從那些模糊的腐爛中的血肉上移開,可縱使把臉埋進玉生煙的懷裡,卻仍然抵擋不住那股噁心的味道鑽進鼻腔。
不,她蘇文瑤,怎麼能夠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又怎麼會擁有一個這樣的父親!
「奇門遁甲皆有命脈,我猜你一定知道命門的秘密,對不對?」
「我是知道,可是要毀掉那裡,需要極其身後的內功,我——」
「不要緊,不要緊。」玉生煙輕輕撫摸著蘇文瑤的發頂。「很快,就會有高手來到蘇府,我會把他引過去,你只需要想辦法叫他幫你破解陣法。」
玉生煙的嗓音輕柔而堅定,飄進她耳朵里,她的內心忽然間安定下來。
「就按你說的辦。」蘇文瑤點點頭,「我有一個計劃。」
她說著說著,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原來她竟是這樣的聰明,這樣的縝密。而這一切之所以還未能為世人所知,皆因為自己被禁錮在這方輪椅上,被約束在大漠裡一方小小的天地間。
如果她能戰勝父親,她才華更天下所鑑證。蘇文瑤心跳加速,只要能離開這裡,只要能毀掉蘇府——
但絕不是這樣!她從沒想到蘇澤的死亡,她尚且沒有做好孤孤單單一個人面對世界的準備!
不要,不要留下我一個人!不要讓我失去最後的庇護!
哪怕這份庇護,沾染了上百人的鮮血,蘇府仍然是屬於她的最安穩的天地。
「不要看了。」玉生煙伸出手,從身後蓋住了蘇文瑤的眼睛。
蘇澤並沒有回應她,卻盯著近在咫尺的沈祁。
他的臉上尚且帶著錯愕,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生命就會這樣終結一般,握住了刀刃。
「是了……你是最討厭別人騙你的……」
蘇澤說到此處,忽然看見了被沈祁擋在身後的李眠楓。沈祁看似情急之下無意識地走動,實則將李眠楓周身保護的混不透風,即便方才銅管中的毒針真的被激發出來,此時受傷的人也只會是沈祁。
臨死之前,他終於意識到了沈祁動手的根源。
他這一生的歧途,不知道該說是從先天不足的蘇文瑤出生時開始,還是該從遇見「那個人」的那一天開始算起。
「那個人」給了他發偏財的門路,蘇文瑤成為了他渴望金錢的原因。而當沈祁的長刀刺穿他身體的這一刻,他才意識到這一切都是「那個人」預料之中的事。
除了,沈祁會如此看中李眠楓之外。
想起「那個人」對他所透露過的關於李眠楓的秘密,他突然間生出了一種報復的快樂。
「能成為……第一個死在黃昏刀之下的人……我倒也……倒也……」他迎上刀鋒,像是隨著血液的流逝而被抽去了生命力一般,聲音越來越小。
直到和沈祁漸漸靠近,他忽然笑了。
「你最怕被人欺騙……可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最大的騙子就在你身邊……你又會如何呢?」
「記住……這一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