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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22:52 作者: 正落雨
最後的回憶,只剩下親子逐漸冷去的鮮血,丈夫驚怒的面容,女兒恐懼的眼神。
和十幾年渾渾噩噩中的寒冷與黑暗。
果然是因為這件事……李眠楓想,早知如此,不如早早告訴她算了,何苦將沈祁也牽扯進來。
青年人唇上的一抹紅,仍沾染在他的指尖,一跳一跳的發燙。
蘇澤退無可退,反而笑出了聲:「你當真不知道嗎?還是非要我告訴你,你非要我說,我也就說了。」
他看向自己的女兒,忽然覺得一陣諷刺。
「我以為我所做一切皆是為了這個瘸腿女兒,到頭來是女兒要害我,倒與你沒有什麼分別,一顆真心全都餵了狗。」
華夫人聽他這樣一說,好像意識到了什麼。
蘇澤從她的神情中得到了某種莫名的滿足,獰笑著吐出了那個答案。
「還能有誰,自然是你的丈夫了。」
第23章 明真相 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要靠自欺欺人來活著。
華夫人高舉的短劍停在半空,一動不動,片刻之後,沈祁看到了她的劍在顫抖。
「哈——」
她像是在笑,兩扇肺葉摩擦,衝出口中的氣流聲嘶啞,逐漸變成尖銳的哀鳴。
「陸沉 陸沉……」
她念著亡夫的名字,再度對蘇澤揮劍:「你在撒謊,他為什麼要害我,我是他的妻子,他深愛的女人,平兒是他唯一的親生兒子!」
嘴上雖然語氣堅決,手上的動作卻平添了三分軟弱。
那些塵封多年的,在記憶中早已被染上浪漫色調的自欺欺人的回憶正在逐漸覺醒。
她的確和陸沉擁有過一段舉案齊眉的時光,但那段時光其實很短暫。醉春光只是一個引子,不記得是從哪一天起,丈夫看她的眼神早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儘管在大多數時候,陸沉依舊是一個體貼的丈夫,可靠的家主,但偶爾她會發現對方會在不經意間打量自己。
那雙眼睛裡不是偷看戀人時的柔情蜜意,而是堤防與說不清的嫉妒,像看著一個闖進家中的小偷。
她想起來了,儘管對方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重話,可他的眼神就已經足夠讓她痛苦,只是那時候她卻欺騙自己陸沉只是困於家中的雜事,忽視了夫妻之間的感情交流。。
畢竟她剛剛生下他們的第二個孩子,陸沉有什麼理由討厭她的呢?
儘管這樣想,在兒子降生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儘可能地降低自己在家中的存在感,暗地裡祈禱大家都不要想起家裡還有這麼一號人為好。
直到最後的那一晚,陸沉在燈下讀書。男人本來不怎麼愛讀書,那段時間卻轉了性子似的,每晚都要抱著書坐一會兒,也不知道到底看進去了沒有。
她如往常般抱著孩子要哄它睡覺,陸沉卻忽然拉住她的衣袖:
「人道紅袖添香,我怎麼竟沒有這個福分呢?」
他語帶調侃,滿眼促狹。
她一下子紅了臉,替他磨墨,為他添燈,然後,微笑著飲下了他遞來的那杯茶。
這茶入口清甜,似有花香,讓她暈暈乎乎睡了過去。再次睜開眼睛,她面前躺著的是兒子已經青紫的屍體,和一地的鮮血。
而她手中攥著現在的短劍。
陸沉冷冷地看著她:「你是瘋了,可你畢竟是我陸沉的妻子。念在你我夫妻一場,你就在這件屋子中好好思過吧。」
是了,她想起來了,原來那盞茶是陸沉給她的。
這麼多年,她竟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
「玉章 姑娘。」
已經多年未被任何人提起過的名字突然出現,華夫人從回憶中猛然醒過來,只見蘇澤趁她分神,抓了個空擋,半隻腳踩進倒塌胡楊樹根系下的坑裡。
華玉章 不及細想,腳下一鉤,蘇澤下盤不穩,跌在地上。
她朝那坑下望去,多年來此地不知吞過多少活人肉身,土地肥沃的完全不像是在大漠裡,濃黑而粘稠,簡直像是沼澤地一般。
都說狡兔三窟,蘇澤也是個狠人,把蘇府的逃生之地選在了這麼個噁心的地方。
沈祁走過來封住了蘇澤後撤的退路,卻並沒有對他下手。
他不常相信什麼人,但每付出信任,必盡心盡力。
當年初到大漠時,他幾經波折,又死扛著不肯讓李眠楓知道,這位「師父的故人」雖然借著他的功夫做了些事,但總歸是助他良多。
「蘇……」他囁嚅了一下,嗅著樹根下逐漸發酵的血腥味,終於是說不出什麼親厚的稱呼:「蘇澤。」
蘇澤卻像是沒聽見似的,仍在激華玉章 。
「你要復仇,可殺了兒子的人是你自己,給你下藥的人是你丈夫,我只是一個賣藥的,你不找他們,卻來找我嗎?」
「不……可他——」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華玉章 想。
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真情不再,何必做到這份兒上呢!
「玉章 姑娘。」低柔的聲音再度響起,華玉章 這才意識到是李眠楓在喚她。
沒了沈祁的攙扶,他站在那裡也顯得吃力,說話時的語氣卻很沉著。
這份沉著與溫柔,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帶著燒傷闖進李眠楓的屋子時別無二致。
他圓溜溜的眼睛裡帶著悲憫:「玉章 姑娘,不必思考他人為何要害自己,唯有你所受的傷害實實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