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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22:52 作者: 正落雨
    「哥。」沈祁猛地打斷他:「你到底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的?」

    李眠楓嘴唇無聲地動了動,整個人忽然像被抽去了力氣似的委頓下來,貼著床頭往下滑。

    沈祁立刻心生不忍,想勸一句「不想說就算了」,但又覺得這般拖延下去對李眠楓並沒有好處。

    正在天人交戰,門卻突然開了個縫兒。

    盧十二門都不敲一聲,閃身就進了屋子。

    他匆匆湊到二人身邊,壓低嗓子:

    「這客棧自打建成就沒這麼熱鬧過,來了這麼多人,八成是開始懷疑李莊主在這了。

    沈祁心裡咯噔一聲。

    那方士有問題。

    明明可疑全都寫在臉上,他卻就這樣疏忽了過去,還大搖大擺的把人引到了客棧。

    用進廢退,一個人在大漠待得太久,和人打交道的機會隨之減少,戒備心也會隨之減弱。

    他畢竟還是一個年輕人,身上屬於年輕人特有的毛病還沒有消退,心高氣傲,血氣方剛都多少沾了一點,把面子看得很重。

    而對於現在的沈祁而言,沒有什麼比在李眠楓面前出了這種紕漏更損害面子的了。

    他提刀,扭頭就走。

    李眠楓猛拉住他的衣袖,被拽得幾乎騰空。

    「小祁,你幹什麼去?」

    沈祁欲掙脫他的手,不料一下竟沒推得動,也不敢對他多用蠻力,只好解釋到:「我出門不留意,帶了尾巴回來,這便去看看。」

    李眠楓嘆氣:「什麼叫你帶了尾巴,他們是來找我的。」

    他一手仍拉住沈祁不放,卻不再同他多言,直問盧十二:「盧掌柜可認得樓下來得都是什麼人?」

    盧十二對這位客棧實際上的出資人當然沒有什麼不好的看法,江湖人講究個義字當頭,既然他對沈祁談得上知遇幫扶之恩,他也把收留並不熟稔的李眠楓當成自然而然的事情。只是如今聽他這話,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感嘆:

    李眠楓做不出讓他人獨自頂包的事情,然而他而今傷得如此,即便有心恐怕也是無力。此時儘管攔住沈祁不讓他出頭,到頭來若是真動起武來,難免還要倚仗自己這位直腸子的二哥。真論起來,這話怕是場面多過實際。

    看來,正天府第一劍素有出塵絕世的君子之名,到頭來仍不免要為名所累,倒是頗得中原武林特色。

    他心裡轉了這一圈,面上仍客客氣氣一拱手:「李莊主,十二久居邊城,不認得什麼大人物。但觀眾人打扮,多半是從中原來的。」

    李眠楓似乎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微微頷首:「正天府門人左腕上都有刺青,盧掌柜可在他們身上見過?」

    盧十二心說我哪能看得這麼仔細,我連你身上有沒有刺青都不知道呢。

    李眠楓見他不答,自知這法子確實不太著調,眉心微蹙,試圖想出些更為明顯的特徵。

    「其實……」沈祁敲敲牆上的一塊磚,貼著床榻的一角突然「啪嗒」彈開了一個暗窗,「不用這麼麻煩。」

    這小口直通樓下,建造得別出心裁,房間裡的人看得清下面,底下的人卻看不到上面。這間屋子的牆磚都用了特殊的材質,裡面說話聲音也不容易傳出去。因此,隔著這道暗窗,他們可以高枕無憂地觀察著樓下的動向。

    盧十二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經營了三年的客棧竟藏著這樣的機關,道一聲薈萃山莊李莊主果然出手不凡。

    隨機又狐疑地看了一眼李眠楓:「這客棧不是李莊主送給我二哥的嗎?」

    「咳,」李眠楓面上微紅,「這幾日時昏時睡,竟沒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這分明是李莊主家大業大,自己也忘了吧!

    沈祁替他找台階下:「樓下的人,哥可認得?」

    李眠楓站起來順著暗窗朝下瞧了一眼,臉紅更甚:「他們不是正天府的人。」

    盧十二問:「那李莊主可能看出他們的出身?」

    還沒等到下文,李眠楓就鬆開沈祁,一手扶著額頭坐回去:「抱歉。」

    也不知道是真起猛了頭暈,還是認不出人來躲尷尬。

    沈祁倒沒在意:「既然不是自己人,我還是看看去。」

    他這話說得隨意,「自己人」三個字落在李眠楓耳朵里,卻激得人變了臉色。

    盧十二暗道果真還是如此,匆匆跟著沈祁去了,也沒留意到李眠楓的異樣,只拋下一句:「我也去看看,李莊主不必擔心。」

    *

    茶樓前所未有地人丁興旺,每一桌都擠滿了人,二樓的空氣卻安靜得近乎凝固。

    沈祁和盧十二一前一後走入此地,即刻就成為了眾人留意的焦點。

    習武之人眼光如距,即便刻意不扭頭看他們,那份遮蓋不住的精光仍飛刀一般掛在他們的身上。

    沈祁很熟悉這種眼光。

    五年前他在武林大會上一連挑落三位好手的時候,落在他身上的就是這樣的目光。

    殺意。

    藏在舒展的眉峰 上揚的嘴 下垂的視線中,卻依舊掩蓋不住那份蓄勢待發的提防與躍躍欲試。

    沈祁的右手不動聲色地握緊了他的刀。

    角落裡,終是有人先坐不住了。

    「你是這裡的掌柜?」一人用斗笠遮著頭,嗓音低沉嘶啞,像是喉嚨受過什麼傷一樣。

    盧十二笑眯眯點頭:「我這茶樓供人閒話只在白日,現在天色已經晚了,諸位此時留在這裡,不知道是打尖還是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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