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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16:09 作者: 林中有霧
顧淮安知道,自己一旦表現出丁點異樣來,姜若才會陷入到危險的境況中去。
這位皇伯父,對他的掌控欲到了驚人的地步,不允許他在他定好的人生道路上有一絲一毫的偏差。
可就是這樣,他也仍舊能眼睜睜看著旁人對他下手,甚至要了他的性命。
顧淮安突然覺得可笑又荒唐,覺得自己就像是擺弄上台的小丑。他跪下來,低下頭時遮掩住自己黑沉沉的視線,「全憑聖上處置。」
皇上看著跪在下方的男子,發覺在自己還麼有察覺到的時候,已經看不穿面前這個由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
將所有事情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之後,他最後還是點點頭,召顧淮安上前來說話。
他像是突然來了興致,不斷地回憶著往昔,「那你可有喜歡的姑娘?你覺得崔家姑娘怎麼樣?朕記得你小的時候,還和崔家姑娘見過面,在一起玩得不錯。
不過你小時候脾氣很好,同誰都能玩到一起去,就是膽子未免太大了些,整日帶著那群年輕的小子招惹禍事。朕都不知道為你召見了多少大臣,低聲下氣安撫人。」
皇上說的低聲下氣,也不過是在大臣來了之後,說上一聲「安王世子是胡鬧了些,可其他人未必一點錯處都沒有」。在護犢子上面,皇上稱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從小對顧淮安就同其他人不一樣。
顧淮安但凡有一絲壞心,照著皇上這個養法,如今也成了京城中第一個混世魔王,那麼皇上現在的態度又會不一樣。
顧淮安心裡門清,皇上想要追憶往昔,他便陪著說話,甚至還在宮裡用膳,直到傍晚時分趕在宮門落鎖之前才離開。
全程他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全程都沒有提過姜若半個字,仿佛真的就是一個丫鬟而已,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地方。
等出宮門時,他意外遇見個人——容公公。
容公公雖然是皇后身邊的近侍,但做的也不完全是侍候人的活計。他醉心書畫,更是畫得一手意境悠長的山水畫,用山長先生的名號在京城中寄售作品,很是受人追捧。
在這一點上,皇后對容公公很是寬厚,也允許他時常出宮參觀畫作等。
顧淮安從小在宮中長大,看著懶洋洋對什麼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可時常心情好了,也會同宮裡的下人聊上兩句。
此刻,他突然停下步子,側過身問,「公公從外面回來?」
杜望津原本都避開到一旁等著人離開,突然聽見問話,怔愣之後又很快抬起頭,露出一個笑容來,「是的,今日有個不錯的畫展,出去看了看。」
他身上還穿著內侍特有的服飾。
顧淮安在宮裡見過很多內侍,穿著這身衣裳的人見到外人多是低著頭,匆匆行走在宮闈之間,活得像是見不得光的鼠輩。
可杜望津不同,那怕穿著這一身內侍的衣裳,他的脊背始終是挺直的,不避不讓地同人平視。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他的兩鬢也開始出現花白,看著比同齡人還要蒼老幾分,可那雙眼睛依舊平和明亮,沒有沾染世俗的雜陳。
這樣的風韻,顧淮安只在文淵閣那些醉心書文不同庶務的「老古板」身上見過,忍不住側目又多看了幾眼,才慢吞吞開口問:「我也剛得了一幅吳道子先生的畫作,卻不知是不是打了眼。公公可有時間,指點一二?」
杜望津詫異地看向他,卻捕捉不到其他,遲疑著問:「依照世子的地位,應當沒人敢在你面前說謊。」
「可我不信他們,您是這方面的行家,我只信你。」顧淮安篤定道。
杜望津認認真真看向面前的男子,見他臉上絲毫沒有玩笑的意思,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明日便可以。」
「君悅茶樓,恭候。」顧淮安朝著他的點頭致意,便沒有再多停留,朝著外面走去。
從宮中到安王府的這一段路,他都不知道走過多少遍,全程表現得和在宮裡沒什麼兩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暗地裡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盯著他,等著他的動作。
直到踏入自己屋子的那一剎那,原本一直上揚著的嘴角沉了下去。
姜若有些怕黑,但凡她在的時候,總是在屋內點上一盞燈。她一開始怕浪費,就這一盞燈的光亮一邊等他一邊做針線活,又或者是認字,總之不會讓自己一直閒著。
這樣極為傷眼睛,他提過一次之後沒什麼用處,便找長喜買了足夠燒著玩的蠟燭放在庫房裡堆著,堆到不用都看著可惜的程度。
從此入了夜,他的屋內一直是亮堂堂的,以至於才進來時,他還有些不習慣。
眼前明明是無邊的暗夜,他卻好像是看見了有人在走動,仿佛姜若還在這裡。說不準什麼時候燭火一下子就亮起來,她走上前笑盈盈問他為什麼今日回來得這麼遲。
他會將身上的披風解開放在旁邊的架子上,隨意提兩句今日發生的事,然後坐下來同她一起用晚膳,最後坐在一起乘涼。
這個小沒良心的,換成是冬天,哪怕再遠都會湊過來挨著,一個正經主子也被她當做人形的暖爐。他也曾捉住她冰涼的手問,當真就那麼冷,被凍掉了幾根手指頭。她胡亂說著數目,又靦腆趴在他肩膀上,哼哼唧唧說著不相干的話。
可到了夏日,她也不愛粘著了,發蔫地和他抱怨夏日入了魔,一日比一日熱,到了三伏天還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