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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9:16:09 作者: 林中有霧
    可被推出去當做例子的蔣侍郎,勢必要撤官降職,殺雞儆猴做給所有人看。看起來蔣侍郎雖然虧了,可要是緊緊站在皇上這邊, 起復是隨時的事。

    除非蔣侍郎自己不想幹了。

    顧淮安低頭看向桌面上的輿圖, 肯定道:「蔣侍郎從江南撈了錢。」

    「他倒是沒有這個膽子, 只是將自己在江南置辦的田產全都賣了出去。本來是他找的是其他人, 賣了之後才發現王家人在中間插了一手。」皇上不復年輕,可目光依舊銳利,「我當初提拔他便是看中他做事圓滑,知進退。誰知道這些年他竟然如此圓滑,早知江南隱田隱戶的危害,直到今日才說出來,想要安安穩穩退下去。」

    皇上對於跟著自己的臣子向來寬容,遇到有能力便找機會讓他們加官,自認為不曾有過虧待。蔣侍郎的退出就像是一記耳光狠狠地甩的甩在他的臉上,告訴他,他的臣子壓根就不在乎這點提拔的恩情,反而從一開始就防備他。

    「他不信朕。」皇上肯定道,一樁一件說起從前的事兒,細數自己為了朝臣做過那些事兒,朝臣又是如何如何讓他不省心的。

    顧淮安站在旁邊靜靜聽著,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

    「還是自家人好。」他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疊放在桌上,看向站在自己身邊已經能夠獨當一面的男子,語氣多了幾分慎重,「江南世家盤桓,勢力交錯,漸漸養大了心思。當初派去江南的官員都是精心挑選的,除了意外死亡的,能回來的都說江南安好,是個鐘靈毓秀的地方。」

    可這地方年年治水,如同吞金獸一般吞去朝廷大筆大筆的銀子治水,他對江南水患尤為頭疼。治理大江原本要在兩岸修建堤岸,不斷加固河堤,天災如此他也不曾起過疑心。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大江兩岸早就被世家侵占,屯田開墾,不曾交過一筆稅收。甚至為了讓土地肥沃,世家在收成之後,刻意破堤引江水入田沃土。

    「世家屯養私兵。」他吐出這幾個字,還記得自己在剛得知消息時又驚又懼的心情。

    對於世家,許多事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不代表他沒有自己的底線,不代表他能容忍世家一直囂張下去,甚至凌駕於皇權之上。

    軍木又便是他的底線,任何人觸到他便會毫不猶豫下手。

    他身子往前,猛虎就算遲暮也依舊有銳利的爪牙,「朕只相信你,淮安,江南不可不清理。」

    顧淮安面色一沉,眸色深黑,「臣領命。」

    皇上欣慰,重重拍了拍他的手臂,「朕會給你一道密旨同一隊暗衛,此去江南暗中查探。若是遇到緊急情況,趙九重帶軍駐紮湖州,你直接調遣,不必往京城請示,可直接先處理。」

    兩個人談論了一下江南的處理問題。

    臨走時,顧淮安提了一句青海的案子怎麼處理。

    「時維寫信回來,說是打了勝仗,大敗敵軍。這場戰役勝利之後,最起碼能保證青海數十年的安穩。」皇上在提到這件事上,一掃之前的鬱氣,「我準備將這個案子拖著,等你父親回來之後再處理。正好有這件事吸引住朝中人的注意,你在江南也安全一點。」

    可時間一長,背後的主謀將留下來的證據掃尾,後期再在追究的難度便會增大。這其實等同於不追根究底,最後推一個替罪羊出來頂鍋,平息各方的怒火。

    這個替罪羊很有可能就是韓暘之,或許從一開始,皇上就已經想好了。

    顧淮安心裡想笑,也不知道這各方博弈到最後有幾人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從勤政殿出來時,秋日的冷風全都灌了進來。他接過梁公公遞過來的大氅,又由乘著轎輦悄無聲息離開,就如同從來沒有進來過一般。

    他其實不太意外這件差事會落在自己頭上,畢竟江南的事處理不好,他死在江南便給了一個對江南動手的藉口;倘若他真的查出來,那麼江南世家的怒火都會集中他身上。

    京城人都說他受寵,他曾經也是這樣覺得的,總覺得自己在皇伯父心中的地位說不準和太子差不多。可漸漸他才看清楚,他從頭到尾就是被當做一把刀養著,一把專門處理見不得人事情的刀。至於刀會不會受損,會不會廢掉,則是完全不用考慮的事,畢竟後面還可以有無數把刀替換。

    他自嘲地笑著,怎麼早些年就完全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對那麼點滴的溫暖搖尾乞憐,像是一條狗般活著。一個生而克母、連父親都不在乎的人,又有誰在乎?

    不過他倒是想瞧瞧,他走上高位了,誰還能當得了黃雀。

    秋日清冷,聚攏的霧氣侵襲身體,卻被大氅阻擋住所有寒氣。於是霧氣就化作水珠,落了滿肩。

    顧淮安被長樂推到庭院時,見到主屋還燃著的燈火,稍微愣了愣,才讓人繼續推他進去。才進門,他就看見了坐在椅子上分線的小丫鬟,神情專注,目光極為溫婉。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兩個人之間有過超出尋常的親密,他此時才有小丫鬟確實生得不錯的認知。粉唇桃面,膚色瑩白,濡濕的杏眼裡映著燭光,透著股說不出來的風情。

    見到有人進來,小丫鬟抬起頭側過看往外面看,杏眼彎彎,高興道:「世子爺回來了。」

    仿佛天生就是這般熱情。

    但是他心裡清楚得很,這多半是裝出來的,裝得對他上心,裝得對他喜歡。實際同其他人沒有任何分別,都是滿心算計,就等著他勢弱撲上來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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