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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8:13:11 作者: 麻醬燒餅
    幾歲的年齡差倒是其次,別人都因為異地戀分手,就你佟一心生生往異國戀的火坑裡跳是有多想不開?再者說,兩個人的背景太不一樣,倒不是說誰配不上誰,可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生生往一塊兒擠能有什麼好結果?

    可是佟一心還是一門心思陷進去了,愛得深,不誇張地說,有一段時間,他每天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還有多久能去舊金山找嚴徊。那個念頭似乎超越了一切日常的繁瑣,一度成為他生活中最大的期待和最美的遠方。他甚至異常矯情的在手機里設置了日曆倒計時,一想起來會拿出看看。

    當時的他,用韋楓文藝的話評價一句就是:「你活得沒有自己了。」

    但佟一心不是特別在乎,因為他前所未有的快樂。

    或許有得必有失吧,每一次見到嚴徊有多開心,轉頭登機的時候就有多失落。他是個細膩的人,重感情,他其實有在一些黑色的長夜裡哭過,因為難以言說的思念,和幸福。

    該如何去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呢?佟一心心裡有一個很確切的畫面,他和嚴徊去洛杉磯的時候在格里菲斯天文台打過卡,那個地方的大堂里有一個傅科擺【注】,隨著地球的自轉擺動,就如同他的心情,總是徘徊在乍然相逢的喜悅與離別之間,是和日夜規律一樣的自然而然。

    嚴徊法學院的學業異常忙碌,每個假期都為了能找到更好的實習而焦頭爛額。在美國留學,他又絲毫沒有可以動用的人脈關係,唯有gpa是項可以靠努力拼得的硬性指標。他本來也不是絕頂聰明的那類人,在b大法學院,他很吃力地維持著中上的gpa,就這樣,作為沒有身份的外國人,才堪堪入的了hr的眼。

    佟一心不會不懂事地去要求嚴徊多抽些時間回國看他,把感恩節、春假等等也全部用上,更何況,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旺季一來一回的國際機票錢其實並不是個小數。經濟艙那麼難受都要一兩萬,是他扣掉五險一金一個月的工資數目,要求嚴徊天天跑,沒這個道理。

    這時候,佟一心就格外喜歡自己的這份工作,仿佛簡直是為了他的愛情量身定做的一樣,他們的感情就這樣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佟一心的微博見證了他們的愛情,一張張合影上傳,一條條祝福的評論,都令他覺得幸福。

    他開始在微博和知乎上關注起異地戀的話題,以成功的案例鼓勵自己。他更加用心地去經營微博,接一些推廣廣告,更加多的接翻譯稿,為未來掙一些底氣。

    只是……那些長夜裡的眼淚,是實實在在存在過的。每一次重新見面時,佟一心都會有恍惚的陌生感,這種感覺需要好幾個擁抱和親吻才能消除。

    怎樣能結束異地呢?佟一心想過無數次,但是嚴徊從來沒有提過。他想要和嚴徊討論這件事情,又怕討論不出所以然,徒增煩惱。跟他說這些有什麼用,他一個學生又能怎麼做?

    「這次考試真的太難了。」

    「昨天在clinic遇到一個很有意思的case,導師說我做得還不錯!」

    「我又被拒了……big law怎麼這麼難進啊嚶。」

    「我真的不擅長networking,reception都沒話和大佬們說。」【注】

    嚴徊有什麼話都想和佟一心講,但他自己可能沒發現,因為他們從屬於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佟一心沒辦法給他什麼建設性的意見,只能安撫他的情緒。佟一心開始有一些對於未來的擔憂,時常因為不安全感低落。

    終於到了嚴徊研究生的最後一年,在一次視頻電話時,佟一心問了這個問題:「你畢業之後,打算回國工作嗎?」

    而嚴徊說:「不」。

    佟一心一下子就愣住了,仿佛在數九寒天被澆了一頭滾燙的水,哪都跟著一起疼。他看著視頻電話里嚴徊稍顯疲憊的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一個「不」字冷冰冰的,似乎沒有一絲轉換的餘地,似乎嚴徊從沒把「結束異地」放進他的未來過。

    嚴徊又接著說了很多理由,帶著學生氣的煩惱:「我沒有國內的律師證,學的也不是那一套,回國太難了。」

    「就算是紅圈所,工資第一年也才二三十萬,如果能進美國的大所,一年最少十六萬美金,一年漲一萬。」

    「寶寶,我要是回國的話,學費得十年才賺得回來啊……」

    「最好的當然是外派回國,可是哪那麼容易,公司又不傻,外資所招本地律師多便宜啊。」

    佟一心覺得嚴徊說得特別好、特別對,邏輯嚴密有理有據,他想擠出個微笑,但真的笑不出,只得乾巴巴地說:「好的,也對,我知道了。」

    他其實特別想問問那我們該怎麼辦,就靠換班這樣撐著嗎?二三十萬的年薪算是「也才」嗎?但是仔細一想,嚴徊只是做了真正正確的選擇,如果讓大家在這十六萬美金的年薪和男朋友女朋友之中做出選擇,相信大部分人都會選前者。只有他自己,年紀不小了還這麼天真。

    佟一心不想把這解讀成自己不夠重要,但又還能怎樣解釋呢?誰都知道不要去將愛情與工作兩廂權衡,但異地所帶來的痛苦仍然實實在在,如果生活要逼你做出選擇呢?

    佟一心那個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濃,但他裝聾作啞,逃避不看,拖著拖著。他想:「我希望他的未來一片光明,卻又不希望在這個未來中陪伴著他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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