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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48:27 作者: 羨己
縱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那井中的情狀還是不免讓她咯噔一下。
昏沉漆黑的井裡,被一根陳舊麻繩吊著的殘破水桶中一雙駭怪的眼睛,正幽幽向上,直勾勾盯住井口的人。
這井瞧著有些年頭了,散發出極其惡臭的水腥味。
破桶旁邊依稀可見井壁生著厚厚的苔蘚。也不知是光線還是角度問題,總讓人覺著那本該是深綠色的苔蘚卻透露出暗淡的猩紅,仿佛曾被大量鮮紅的血液洗刷過。
任阮試探著喚道:「范答應?」
那井中的眼睛一眨不眨。
忽然間,麻繩吊著的水桶開始緩慢地搖晃起來。隨著水桶的搖擺,井中的又開始傳來之前那細細的、仿若淒訴的古拗哼歌。
任阮蹙了蹙眉,後退一步看向吾十九:「先把她弄上來吧。」
吾十九點點頭,伸手向井邊轆轤,搖了搖。
很快,懸掛在井中央的破木桶便慢慢上升。
一個縮在木桶中濕漉漉女人頭,漸漸出現在了井口。
木桶從井裡上升時女人還很安分,等到徒然見了井外的日光,歌聲雖未停,整個身軀卻是猛然一震,連帶著木桶也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在井壁上撞出「咚咚」的聲響。
吾十九始料未及,單手隨意握著的轆轤軸差點脫轉起來,繩子嗖然往下滾落,險些叫那才冒出井口的女人一下子跌落井底。
這井很深,方才的高度又已經離井口不遠了。若是此時毫無阻礙地猛然落下,桶中的女人必死無疑。
千鈞一髮之際,好在常年在井邊浣衣的平安反應極快,忙伸手從半截將繩子抓住,停住了飛快下墜的木桶。
兩人一齊將繩子向上收,總算將那木桶完全從井底搖了上來。
那破爛木桶濕淋淋的,桶外壁上紅黑斑駁,還掛著腥臭的苔蘚。
窩在裡面的女人垂著腦袋,打結的長髮遮住大半張臉,繼續旁若無人地哼著音調奇異的小曲兒。
任阮靠近她,又喚了幾聲「范答應」,那女人依然一動不動,只埋頭哼著歌。
平安警惕地護著自家姑娘:「十九大人,不如先將她放到地面上來吧?」
吾十九沒第一時間動,有點兒嫌棄:「這瘋女人身上,應該沒什麼病吧?」
「我來我來,你們小心些。」後頭的吾九九已經戴好了仵作手衣,自告奮勇地擠過來。
他人小,力氣卻大,踮著腳一個人便將那裝了個成年女子的木桶提起來,穩穩噹噹地放置在地上。
他試探性地湊近,繞著木桶查看了半響,又四處嗅了嗅。見那桶中的女人一動不動地唱著歌,他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女人耷拉在桶外的一隻手腕。
「怎麼樣?」
任阮的話音剛落,才被捏了脈搏的女人忽然暴起,如野獸般咆哮著,一把將吾九九掀了個四腳朝天。
原本在後面撇著嘴,看吾九九逞英雄的吾十九立刻直起身來,一腳把地上的吾九九踹到身後去,手按上了腰間的佩刀,沉沉盯住桶中的女人。
但那女人一甩開了吾九九,便很快安靜下來。
她喉嚨里「嗬嗬」了兩聲,又歪著頭,開始輕柔地唱起了之前的小曲兒。
「搞什麼啊,當真是個瘋子!」
吾十九罵道。
「這個姑娘的脈搏真是好生奇怪,反而不像是個有瘋癲症狀的人。」吾九九在任阮的攙扶下,齜牙咧嘴地爬起來,「太奇怪了,實在是太奇怪了!」
躲得遠遠的杜朝不信:「這還沒瘋,難不成是我瘋了?」
不過害怕歸害怕,他還是忍不住繞著圈子,迂迴地稍稍靠近了一點。
那桶中的女人凌亂糾結的長髮在方才掙脫吾九九時拋散了些許,這會兒縱使低著頭,倒也總算露出了大半張臉來。
看清楚桶中女人面的杜朝一下子忘了害怕,失聲叫道:「這、這不就是范答應嗎!」
雖然范答應被打入冷宮時,杜朝才八九歲,但也在曾在宮宴上見過一兩次。
這位答應雖誕下了公主,卻仍唯唯諾諾如卑賤奴婢。記得當時范答應站在還是皇貴妃的賈氏身邊,同為先帝妃嬪,雖然生得有幾分相似,卻是一個美艷跋扈,一個唯唯諾諾,讓人印象深刻。
「好像她……還不止是范答應啊。」
平安也望著桶中的女人,愣在原地,「姑娘,這個人,怎麼和咱們當初在御花園東南舊牆邊撞見的那個女人,仿佛生得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杜朝難以置信,「不可能吧」
「范答應不是自從打入冷宮之後,就再也沒有出過此地了麼?在那個瘋女人從東南舊牆的宮室消失之前,范答應也一直居住在臨月軒啊,怎麼可能是一個人?」
平安見他不信,便從畫箱子裡將昨夜任阮畫下的像找出來,遞給他。
「這是姑娘憑著咱倆的記憶畫出的那被關在東南舊牆宮室的瘋女人像,你可瞧瞧,是不是一模一樣?」
吾九九和吾十九忙也湊過來一起看。
杜朝捏著畫紙蹲下來,放在桶邊對照。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看了看畫像,又抬頭看了看木桶中人,來來回回地巡梭著,三顆腦袋也整整齊齊地抬上抬下。
吾九九先吶吶出聲道:「這樣看好像當真是……一模一樣啊……」
「所以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誰?范答應嗎,還是當初被關在東南舊牆宮室里的那個瘋女人?」吾十九道,「還是說,這兩個人,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