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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48:27 作者: 羨己
◎這紅不是紅◎
京都的凌晨籠罩著一層朦朧的霧氣, 瞧著薄薄且輕飄的,仿佛和平柔軟一片,可那微熹的晨光也不知怎麼, 如何也不能艱難地從中穿透驅散開來。
冬風陰陰冷冷。
身穿綢緞繡裙的瘦削丫鬟快步穿過小院,手中還搭著縫了貂絨的厚襖披。
她上了小院中央旋轉向上的長梯, 一直到高樓的最高層停下, 扣響了其中一扇門:「姑娘, 姑娘!還有二刻便要到巳時了!謝大人他們的車隊,馬上就要準備出京都了!」
任阮被平安不由分說地從被窩裡扯出來,噼里哐啷地迅速收拾掇好塞進馬車時, 腦海還是昏昏沉沉的。
馬車被駕駛得很平穩, 任阮一邊睏倦地張嘴應付著平安硬塞進來的早膳,一邊抬著疲憊的手去揉酸澀飽脹的眼睛。
因為今日出使西蕪之事實在隆重緊要, 還不到寅時,謝逐臨已經被宮中來的快馬奉了楚詢私下的口諭,急急召入宮中去了。
她本被他匆忙但仔細地安置在高樓頂層的屋間裡安寢。但待他離開,明明夜也很深了,她還是忍不住偷偷溜了出來。
任阮先是在高樓下面的密室里看了許久的畫像,後來又上了長梯, 卻沒有屋裡去, 而是一徑兒又上了頂層,赤腳踩上那鴉青色的琉璃瓦, 獨自怔怔了許久。
就在幾個時辰前,在這裡,他向她坦白了太多太多。
後來再回屋時天色已經蒙蒙亮。
她帶了滿腹的心事輾轉反側。本以為會就這樣翻來覆去, 一直捱到謝逐臨正式出行的時候, 誰知道最後竟還是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
明明睡前的一切都突然迅疾, 像場夢境般,豐盈的衝擊飄忽到得不真實。
可真到了入眠時,她卻沒有做一個夢。
沒有前些時日裡整夜整夜光怪陸離的血腥噩夢,更沒有許久不見到幾乎要被她忘掉滋味的美夢。
她仿佛從床榻上深深沉落進了厚重的沼澤中,周遭無聲也無物,甚至失去了思想和意識,只有一片壓抑的漆黑。
一直到被吾十九和平安渾渾噩噩帶到皇城牆上。
面對著城牆下潮水般涌動的大夏百姓,喧鬧嘈雜此起彼伏的聲浪襲來,才讓她混沌的意識徹底清醒。
她低頭看了一眼下面還沒有開啟的城門,又回頭在各處城牆上的人群中掃視了一圈。
而能夠站在她這片城牆上目送使團的,都是非富即貴達官顯宦家的女眷。
面對這位有衙察院做靠山的新晉郡君,眾多貴婦和貴女大多中,卻似乎並沒有對她投以善意和結交的目光,反而在觸及到她的視線時頗為忌諱地迴避開來,甚至有些竊竊私語。
從來不曾留意京都貴婦交際圈的任阮並沒有察覺,她的目光越過她們,早早瞧見了旁邊一處城牆上,杜朝正隨著杜大人站在中間後面的位置,正偷偷摸摸地和她招手。
她回應地笑了笑,本想轉過視線,努力想看清那到城牆後面隱隱露出的一點喜慶的大紅色,究竟是不是和親使團儀仗。
然而杜朝前面不遠處兩道灼灼如同實質的目光,不由得將她的視線半途劫去。
其中一道來自殿閣大學士蕭鴻遠。
經歷過喪子和失去尚在林姿肚子裡孫兒之痛後,原本矍鑠高傲的三朝帝師一夜白頭,渾濁的目光中,陰惻惡毒的殺意毫不掩飾地死死盯落在她身上。
另外一道則來自他身邊不遠處的大理寺卿傅重禮。
他一身儒雅地執著扇柄,面上掛了笑意溫潤如玉,望著她的目光同樣直勾勾的,毫不遮掩。
任阮頗有些意外。
按照官職和地位聲望來說,那個最中央伴隨著帝駕的城牆,傅重禮的位置至少應該在第三排之後才是。
且就以傅重禮與蕭鴻遠一直以來水火不容的關係,他怎麼會願意破例伴隨在蕭鴻遠身後?
見她目光過來,傅重禮忽然一展羽扇,看似隨意地優雅地扇了扇,將身旁城牆柱子上熊熊燃燒的聖火,掀得愈發熱烈高漲起來。
傅重禮的目光在火焰和少女之間流轉了片刻,笑意愈發如沐春風。
任阮雖未看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卻湧起一陣極不好的預感。
少女正蹙眉,忽然聽得身後鐘聲大響。
幾乎是同時,城牆下的高門中奏起一陣熱烈歡快的鼓樂聲。城牆上的眾人皆回首望去,之間皇城的各道高大莊重的城門轟然徐徐大開,從最深處里遠遠走來一支金紅色的儀仗隊伍來。
皇城外正的百姓們早翹首以盼,見那華麗繁複的使團儀仗終於露面,不由得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最前面飄蕩著大夏金色國旗和各色錦幟過去之後,便是聲勢浩大的先行鼓樂隊伍。
中間的隊伍兩側有單行的鼓樂手,一邊吹奏一邊護行,使得整個使團隊伍一路行來,都是鑼鼓徐天。
任阮踮著腳,總算等到最前面旗幟和大鼓樂隊過去,才終於在重重手持長柄紅囍扇和寶柱的使女,和鮮艷亮麗的紅甲使兵簇擁中,看到了騎在高頭大馬上,身披絳色全裝甲騎的謝逐臨。
他甚少穿這樣亮麗的顏色。
薄鎖子甲的利落騎裝將他的身形勾勒得格外頎長挺拔。金紅交纏的鞮瞀在冷白日光下熠熠生輝,謝逐臨雖只露出個線條凌厲冷淡的下巴,然而馬上英姿清冷無鑄,意氣風發,竟比後面那無數花鳥鏤拱香囊飾就的華麗公主嫁鑾更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