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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48:27 作者: 羨己
「十六大人還帶謝大人的話兒。」平安轉述道,「姑娘若是不忙,亥時之前,謝大人都在高樓等您。」
任阮有些意外地揚眉:「高樓里等我?」
她行至桌前,先開了衣箱。
只見那小箱裡疊著一條絲綢襦裙,上面還放著一隻雕花小長形盒子,再打開,是幾支花樣小巧精緻的朱釵。
「不就是高樓里談談案子麼,怎麼還特特送了新衣裙首飾來。」
才沐浴更衣過的任阮不想麻煩,正待合上箱子徑直去高樓尋人,平安趕緊伸手過來,將箱蓋攔住了:「不就是扯個衣帶,梳個髮式的事兒,哪裡麻煩!奴婢來服侍姑娘。」
她小心地將衣箱裡的襦裙取出來,動作輕柔地抖了抖,綢澤的裙擺絲滑地傾盪而下,在窗外投射進來的昏黃霞光中粼粼泛波,流光溢彩。
「謝大人好周到的心思。」平安驚艷地舉起裙子,「這樣好的心意,姑娘何必辜負了。」
她又笑道:「謝大人這一出使便是幾個月不見,難為這樣忙碌的家國大事中,大人還能特特為姑娘留出心思。相識相知這樣久,既然好容易還能有一場當面告別,姑娘自然也要重視才是。」
任阮步伐一頓,望著那跳躍在裙擺的碎金波光,晃了一晃神。
相識……亦也相知嗎?
她與謝逐臨之間,原來在旁人眼中已經算是彼此相知了麼?
好像也是。
那些危險撲面而來之時總是將她及時摟過的有力手臂;那些她被威脅時總是如同天降的頎長身形;那些淹沒在周遭無數恐懼嘈雜時唯獨回首隻望向她一人的冷淡眼睛;那些萬眾矚目中只在隱晦袖下將她緊緊握住的溫熱掌心……
讓人誤會的親密時刻,太多了。
可其實自從那晚兩人在承澤堂爆發的那一回爭吵之後,無論是後來一段時間的彆扭冷戰,還是後來高樓小院中言談間她的失言,或者宮宴外偏僻小閣里他的言辭試探。
那麼這些似是而非的模糊拉扯,到底都算什麼呢?
它們摻雜在這些日子裡,跌宕緊湊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案情起落中,這些莫名的曖昧,好像連她自己都矇混過去了。
「姑娘想什麼呢?」
平安為自家姑娘最後抹上一點嫣紅的口脂,後退一步,欣賞著笑道,「謝大人果然會挑,姑娘穿這一身真好看。」
正出神的任阮眸光一動,慢慢地移動到銅鏡上。
鏡中的少女被萬分期待的婢女精心打扮過。
薄施粉黛,嬌嫩緋腮,花瓣朱唇,更襯得一雙水眸汪汪含春,仿佛下一刻,便要趁著月上柳梢頭,去見心心念念的情郎。
可只有任阮自己知道,這樣仿佛春情懵懂的模樣下,心頭湧上的不是什麼因兩心相許而撲通的悸動,反而一層層翻湧上來的,是突然想明白什麼的厭倦疲憊。
她要見的不是她的情郎。
如果不是沒有忘記之前那些言語中一些拉扯細節里;那些說話間忽而轉瞬即逝的一悶,空懸高樓的失落瞬間;如果不是現在被平安按在妝鏡前,看著她很是小心地為自己挽起烏黑的鬢髮,精心地比劃著名朱釵應該插在什麼地方才好看時,發現自己空空心底,唯獨剩下的一片平靜。
她可能都要忘記了,他們之前,除了一層朦朦朧朧的薄霧之外,什麼也沒有。
「不好看。」任阮定定地望著銅鏡里的自己,「還是換回之前的布裙才好。」
平安正手腳麻利地將有些凌亂的裙擺一一撫平,聞言愣道:「姑娘說什麼胡話呢。」
她連忙拉住任阮抓起要卸掉脂粉的帕子,「姑娘就算又和謝大人拌嘴了,怎麼偏要拿奴婢可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成果撒氣!」
任阮被她奪去帕子,無奈道:「沒拌嘴。」
就是覺得沒有必要而已。
不過是一句口頭上的邀約,尋常一場見面告別,何必這樣盛裝出席呢。
她沒有生氣,只是害怕過分的隆重里,好像自己會透露出更多沒有真切回應的情緒來。
「姑娘和謝大人也不知怎麼,分明兩人彼此在意得很,總有時忽然莫名撞出些沒頭沒尾的口角來。」平安不信,只收了帕子不肯還給她。
任阮笑了笑。
什麼沒頭沒尾的口角呢。
只不過因為有些情緒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頭尾,卻還有人偶然壓不住僥倖的心,在飄蕩的迷霧裡面沖衝撞撞。
無從說起,所以也只能落得莫名。
屋裡主僕二人一時無言,平安正警惕地將帕子揣進袖子中,忽然聽得外頭等得不耐煩吾十九撓門嚷嚷道:「好了嘛好了嘛,太陽都要下山啦!」
「再晚些時候,衙察院小膳房裡的棗泥糕都要被搶光了!」
平安忙高聲應道:「好了好了!」
然後不分由說就將任阮往門外推,「索性都已經打扮好了,姑娘只管放心去便是!」
任阮還沒反應過來,邊已經被她迫不及待推出門去。外面的吾十九立刻接收,又動作利落地把人塞進不知什麼時候停在門前的一輛馬車裡。
從小廂房到內里的高樓院,短短一段距離竟還用上了馬車。
吾十九也不知是怕小膳房的糕點被搶光了,還是怕車上的少女反悔跑了,一手馬鞭甩的飛快。
不過幾息之間,任阮已經被推立到了高樓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