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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48:27 作者: 羨己
正當杜朝惶恐不安之時,安靜了片刻的傅重禮終於有了反應。
他垂眼看向少女,才剛啟唇,就不禁溫聲大笑起來。
傅重禮笑得眯起來的眼睛裡潤澤不再,卻透露出濃烈的戲謔和興致盎然。
「任姑娘,你還是這樣有意思。」
任阮神色不變地看了他一會兒,沒尋出什麼破綻,遺憾地移開視線:「可惜這幕後主使真兇,實在是藏得太深了。」
若真是傅重禮,倒清省許多事兒了。
他笑夠了,又悠悠地道:「任姑娘何必如此苦苦糾結,此案既然已經水落石出,揭過便是。洋洋喜氣地過好這熱鬧的春節,才是正理。」
任阮的眉頭一攏,眸中不解的意味越來越濃。
明明無論是調查剛開頭的宮宴中毒案和夢柯遇害案,還是調查陷入瓶頸的真假焦骨案,哪一個都還雲裡霧裡呢,為何他卻再三強調案件已經了結?
水落石出的又是什麼?
真正要揭過的又是什麼?
「大多數的人想要快些水落石出的是什麼,自然這事兒就會如大多數之所願。」
傅重禮仿佛看懂她的眼神,慢悠悠地在一處奇石鑿就的小瀑布邊停了腳步,反問她:「宮宴上投毒戕害歸善公主的,不是公主的嘗膳官麼?」
她眉頭依然沒有鬆開。
是,也不是。
將毒物投入食物中的人的的確確是嘗膳官沒錯,可他也只不過是奉命行事的一個殺手罷了。
嘗膳官固然已經被捕,但這背後的主使真兇,也就是主謀,才是案件了結的重點。
而這位主謀,分明還讓他們連蹤影都抓不到半分。這樣的案情進展,如何能了結?
「至於夢柯姑姑被害之案。」他又道,「金吾衛現下大張旗鼓搜查慈禧宮,又從裡面抬出一具新的屍骨,這樣的大陣仗,怎麼能逃得過今夜宮中無數雙精明的眼睛。」
「不過呢,謝大人似乎也沒想要逃過。」
若想保密搜查,以衙察院精密的組織能力不是難事。
但就像他今日帶任阮入宮一樣,謝逐臨在慈禧宮的行事,是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傅重禮半倚在小瀑布邊的玉欄,看著瀑布下活水裡甩尾的錦鯉,語氣輕鬆道:「太后身邊最重要的女官,眾目睽睽之下被驗出鴉罌之毒,與此同時,慈禧宮又被搜出了新屍——或許還有暫時沒被搜查到的鴉罌罪證——這樣明晃晃的嫌疑,饒是貴為太后,恐怕也要艱難一渡了。」
任阮的眼皮不由自主地顫跳了兩下。
方才在慈禧宮忽略的細節全部浮上心頭來。
若傅重禮所說,這次金吾衛們所搜查的動靜確實不小。
從慈禧宮送出的證物盒,甚至好些是直接從金鑾殿正門接連運過。
衙察院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謝逐臨就是有意要讓所有人看見,慈禧宮裡的確有貓膩,且這貓膩背後的嫌疑幾乎沖天。
傅重禮撩過一眼沉思中神色變換的少女,心情破佳地摸了摸腰間的錦囊,扯了絲絛,將幾枚丁香花蕾傾倒在小瀑布下的活水中。
紛落而下的動靜立刻引得水中各處遊動的錦鯉迫不及待地聚攏而來,爭先恐後地拱向那落漂在水面上的花蕾。
他抖了抖錦囊里剩下的花蕾,笑道:「若是太后這麼一棵大樹,主幹震了三震。那上頭繁茂的枝枝葉葉,還不知要如何天崩地裂得四散呢。」
「太后一被動搖,這牽連到的無數枝條里,還怕尋不到第二個能夠結案的『嘗膳官』麼?」
他望著水中爭游翻騰的魚兒,目光意味深長。
這話里的內涵已經昭然若揭了。
就連遠一點的杜朝,都忍不住和平安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
任阮自然也聽明白了他話里的言外之意。
所以說,今夜所發生的案件,其實聖上和謝逐臨根本就沒有一查到底的打算麼?
尋得一個淺表的兇手,便將此草草地迅速結案,只為了以平息民心恐慌,振大夏威嚴?
她有些僵硬地搖了搖頭,還是不太置信。
傅重禮挑著眼尾,目光從魚移向怔忡在原地的少女,正待開口戲謔幾句,卻忽然頓住了。
「任姑娘。」他溫柔輕鬆的聲音徒然一沉,上挑的眼尾里染上晦暗的森然,「傅某給姑娘的牌子,為何不見?」
她還沉浸在複雜的心緒里,聞言下意識往自己腰間一摸,觸手便是金玉的冷潤。
金牌上「衙察院」三個大字燦然生輝。
至於那刻有「傅」字的玉牌……
任阮猛然想起被謝逐臨毫不留情丟擲向黑暗裡的那一道微弱的白光。
她不太自然地咳了咳:「十九見那玉牌沾了些污漬,取下來幫民女拿去擦拭一二了。」
「傅大人還請放心,玉牌安然無恙。待十九拭淨回來,必然完璧送歸大人手中。」任阮略帶心虛地保證完,又急急將話兒轉回來,「民女還有疑問要請教大人,今日在宮宴之上,大人是如何知曉民女在屏風之後的?」
「那處屏風原本就是安排著通往西廊而來的,可是傅大人你有意將其移開?」
「還有當時在西街的一遇。大理寺既然已經早早地對鴉罌之案進行了如此深入的調查,現下究竟查到了哪一步?其中的線索當真已經有能夠毋庸置疑指向慈禧宮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