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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48:27 作者: 羨己
他欣賞著感嘆道,「還是擺在此處,不僅彰顯了天家底蘊,也應了年節的吉慶。」
任阮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心裡咯噔一下。
「這原本該安置著往西邊女眷席的小道,也是你刻意將屏風調轉,引我於此處來的?」
傅重禮搖著羽扇,微笑道:「任姑娘說笑了。傅某如何得知姑娘有愛走旁門左道的習慣。
誰能想到竟與姑娘有這等默契呢。」
「任姑娘,大好夜宴,難道還要將好時光荒廢在於這等逼仄昏暗之處嗎?」他收了扇子一揚,向外優雅地做了請的動作,「既然來了,不如出來與傅某小酌幾杯?」
他壓低的尾調裡帶了誘惑的意味:「下一場節目,可比方才姑娘錯過的胡旋舞要精彩得多呢。」
裡頭的少女對他的厚顏無恥有些氣悶,嗆聲道:「大人不是說,辰時二刻之後便要劃清界限,民女可半分不能攀扯到大人清白麼?」
「民女素來野調無腔慣了,可別一個不慎,將大人也牽連成了什麼悖逆不軌的幫凶。」
傅重禮揚在半空的扇子一頓,也不惱,只噙了溫潤的笑意:「好熟悉的話。」
「沒想到任姑娘往日瞧著大方無拘,卻還挺記仇。不如這樣,你——」
他才出半截的話兒驀地一斷,緊接著一個轉身,又向後退了步,靠在小道的出口處,將本透進來的燭光再次遮擋得嚴嚴實實。
兀突又落入黑暗中的兩人面面相覷,正驚疑不定時,屏風外傳來一道蒼老渾重又透著幾分熟悉的嗓音。
「重禮。」
「老夫聽聞今日你赴宴,竟帶了衙察院那個姓任的女子同車入宮?」
是蕭鴻遠的聲音!
任阮心道不好。
果然,她進宮之事只要有心人想打聽,知曉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只是若旁人也就罷了,偏生蕭鴻遠也聽聞了她的行蹤。依照謝逐臨的話,她如今在蕭鴻遠心裡,已經掛上了殺子絕後的死仇牌子,恨不能生啖血肉,挫骨揚灰。
任阮毫不懷疑,若蕭鴻遠知道她此刻就在傅重禮背後,恨意上頭之時能不管不顧地讓她血濺當場。
黑暗中緊張的呼吸一滯,她聽見自己慌懼的心在胸腔之中的劇烈跳動聲。
好在傅重禮這次似乎也沒有暴露她的意思。
此刻他連固有的溫潤腔調也蕩然無存,只冷笑道:「蕭大人,本世子的一舉一動,難道還要事無巨細地向你一一請示?」
外面的蕭鴻遠沉聲道:「昭德門前,你不敢同老夫說話,果真是因為帶了此女在車上,是也不是?」
「與蕭大人無關。」傅重禮冷若冰霜,「蕭大人若無事,還恕傅某無心奉陪了。」
「你……」蕭鴻遠陰鷙的聲音里透出忍耐,大約是想將氣氛緩和一些,「好,大過年的,你既也不想提那個晦氣東西,老夫不說也罷。」
「宴席熱鬧正酣,老夫卻見你適才在這屏風前獨立許久。」
蕭鴻遠的聲音突然靠近了一些,似乎是想越過傅重禮一看究竟,「莫不是這屏風後面,藏著什麼不該有的東西,引得你如此入迷?」
小道後的主僕二人不由得雙雙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好幾步。
「蕭大人!」
幸而傅重禮帶了薄怒的聲音很快傳來:「蕭大人怕不是忘了,本世子姓的是傅,不是蕭。
大人如此僭越,是為何意?」
「傅重禮!」蕭鴻遠好似也被挑起了怒氣,沉聲道,「這就是你和老夫說話的態度?」
「若非有老夫在背後替你打點,就衝著你今日昭德門前漠視長輩的那恣肆行徑,明早就得有言官將參你的奏摺送上兩沓到御前去!」
簫鴻遠喝道,「你以為你是那姓謝的災星?!還有往日你乾的那些種種不成體統之事,要不是老夫,你!」
傅重禮譏刺道:「若非是蕭大人不識好歹,非要在昭德門前將一張老臉硬湊上來貼本世子,本世子何需蕭大人這樣打點奔走?」
「你!」蕭鴻遠渾重的聲音仿佛被氣得發抖,「放肆,放肆!你母親若是還在,讓她見到你現在這般忤逆不孝的模樣——」
「住口。」傅重禮的聲音如同淬了寒冷到刺骨的冰,「你也配提本世子的母親。」
外面舌劍唇槍徒然一止。
只剩下其後的宴飲喧鬧落在暗道中緊張二人的耳朵里,漸漸清晰起來。
唯恐變故突生的任阮正心跳加速,傅重禮冷靜些許的聲音終於再次響了起來:「夠了。」
「這屏風上的繡圖,不過是叫本世子想起昔年,先慈為自己親手縫製的四季如意香囊,觸景生情,在此徘徊片刻罷了。
蕭大人,你可滿意了?」
他冷冰冰的言語裡帶了幾分諷意,格外耐人尋味:「讓蕭大人失望了,這後頭可沒有什麼大人感興趣的銷魂物什。」
「本世子親自督查的案子,還不至於糊塗到將自己一同送下獄去。」
外面的蕭鴻遠再度沉默半響,才聽得仿佛又蒼老了幾倍的聲音響起:「重禮啊,老夫只是……你……」
他低沉地嘆了一口,又沉默地在原地站了片刻。
良久,任阮才聽見略帶沉重的腳步漸漸遠去。
不等傅重禮回身,她心中已經掀起來驚濤駭浪。
剛剛話里所說的什麼蕭鴻遠感興趣的,什麼「銷魂物什」,聽著怎麼也不像是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