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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48:27 作者: 羨己
這回輪到謝逐臨身體一僵。
他微微梗著脖子,不和湊近自己下巴的少女對視,盯著她頭頂回鶴髻上點綴的名貴東珠,轉移話題地冷聲道:「任姑娘今日難得打扮得如此煥然一新。看來晉平王世子在京都傅郎盈車的美名,還真不是空穴來風啊。」
「大人這話怎麼酸溜溜的。」
任阮忍了笑,先發制人道:「若非大人不肯帶我進宮,我哪裡還需要與傅大人虛與委蛇。」
「再說,大人也一直提點我,宮中並非尋常民間。今日又是這樣隆重的除夕夜宴,我自然不能如往常一般荊釵布裙,失了禮數,也丟了咱們衙察院的體面不是?」
咱們的,衙察院。
謝逐臨冷壓下的眼尾微微一緩。
「舌頭靈巧,反骨倒是硬的很。」他還不至於被她這幾番花言巧語給蒙蔽過去,「你既知我不允你進宮,為何還要千方百計地混將進來,甚至不惜同傅重禮合作?」
他分明早就告訴她,傅重禮此人表面溫潤如玉,實則陰暗危險如蟄伏的毒蛇,決不可太過靠近。
任阮頓了頓,猶豫了一秒要不要將歸善公主的事情向他全盤托出。
謝逐臨目光如炬,當即冷哼一聲道:「歸善此人,我也警醒過你。」
「『歸善公主並非善類,不可輕信。』」任阮趕緊複述給他聽,「你瞧,我一直記在心裡呢。」
「只是瑤池殿縱火的真假焦骨案子,現在不是陷入了僵局當中嗎。歸善公主與玉芙公主關係雖不親密,到底還是朝夕常見的。且以她可疑的表現,顯然對此案知曉些什麼。」
但此案查到現在,卻還沒有發現與歸善公主直接相關的證據,無法大張旗鼓地將她徹查清楚。
而就在這等僵局中,歸善居然能夠主動遞出線索到眼前來。這樣的機會,她怎麼能放過?
「況且,大人不是已經將我從衙察院的這個案子裡踢出去了嗎,難道還不許我用自己的方式繼續一查?」任阮猶記著他的此前的狠話,氣還沒消,「大人若是覺著不妥,只管像前幾日所說那般,和我保持距離好了。」
此言一出,屋中氣氛又是一滯。
已經被鬆開的平安和吾十九一起蹲在角落裡,立刻雙雙捂住了緊張的心跳。
不是吧,好不容易這回見面,在前頭聽著應該是消除了點芥蒂,怎麼這會兒子又開始翻舊帳了?
可別再吵得兩相彆扭的,又得落得好幾天都不得勁兒。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這回傲氣的謝大人竟沒有直接爭鋒相對,反而不太自在地與湊得太過近的少女退開一步,態度肉眼可見地忽然軟了下來。
任阮正被挑起了舊忿,沒注意到他的變化,反瞧著他退開的步伐,含了怒氣黛眉愈發高抬。
「傅大人真是言出必行。」她也退開一步,冷聲道,「既如此,大人也說過此案我為畫像師的職責已盡,衙察院之外的私人生活,還請大人也保持距離,勿要干擾。」
言罷,她轉身就要出去:「平安,我們走。」
但平安還沒來得及應聲,少女的手腕已經被一隻修長的大手扣住了。
青年清沉的聲音裡帶了一點啞意:「去哪?」
任阮繃著臉,頭也不回:「民女與晉平王府世子一同進的宮,自然是去尋世子一同赴宴,再一同出宮。」
雖說現在距傅重禮定下的辰時二刻已過了太多,她心裡也沒底對方見著自己是什麼態度。可現下當著謝逐臨的面,強撐著也要理直氣壯。
又不是沒他不行。
手腕上溫熱的大手不肯放開:「除夕夜宴已始,傅重禮沒法出來接你。」
「那民女就在外面等他。」
「夜深天涼,你還未用晚膳。」
「民女不冷不餓,不勞大人操心。」
兩人小孩鬥嘴似的一來一回。少女氣鼓鼓地想掙脫而去,偏那輕鬆攥扣住纖細手腕的大手雖力度輕柔,就是分毫不讓。
他不想讓。
從那日高樓小院裡她脫口而出那一句真情流露後,那些原則、底線、謀略、大局,猝然就無法控制地天搖地動。
她走後,他無時無刻的心神不寧,天人交戰。一直到知曉她同傅重禮進宮,心上掀涌而起的驚濤駭浪再也壓抑不住。
此前所有構建起來自欺欺人的高牆,盡數分崩離析。
他讓不了。
直到任阮沒了耐心,回頭怒視他:「謝逐——」
「臨」字還未溢出來唇間,手腕上的圈力驀地一牽,少女整個人便被踉蹌地拉跌回去,不輕不重地撞進青年鴉青色鶴氅的懷抱里。
清冽的雪松葉香登時灼熱馥郁起來。
他輕悠里含了無奈的嘆息,從頭頂傳入她耳中:「別在我面前稱民女。」
臉驟然埋進厚軟清香鶴氅里的任阮臉上一熱,差點忘了方才的爭執,忙推了一把他,嘴硬道:「謝大人說笑了,民女本是普通商戶出身,不自稱民女,還能自稱什麼。」
不是要保持距離嗎,那就好好劃清界限啊。
被她推搡的青年卻一寸也不肯鬆開,冰冷冷的低音軟和下來:「你不是普通商戶家的姑娘。」
任阮渾不在意地嗤笑一聲,刺他道:「那大人倒是說說,我不是普通商戶家的姑娘,卻是什麼?」
不然是什麼千金貴女?當今聖上失散多年的親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