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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48:27 作者: 羨己
仵作司內的空氣凝滯了一瞬。
「謝大人?」她毫不膽怯地追問。
被追問的人本就冷凌的眸底慢慢沉下, 結成了冷氣四溢的寒潭。
饒是在人情世故方面略有些遲鈍的吾十二,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吾十二拍了一下吾十九,壓低渾厚的嗓音問:「這對話怎麼聽著怪怪的呢?」
吾十九沒防備, 差點被這結結實實的一掌給拍成高低肩。
他諱莫如深地搖搖頭:「看來這架,是還吵著呢。」
「吵架?」吾十二半信半疑, 「任姑娘性子這麼好, 怎麼會和人吵架呢?」
雖然與任阮接觸不多, 但吾十二心裡,如此膽識過人又對屍體的學識如此豐富的姑娘,自然是個好人。
當然最讓他難以置信的, 任姑娘吵架的對象居然還是自家大人?
上一個和自家大人吵架的, 好像還是個白鬍子肱骨大臣。那時大人還有幾分氣盛,和那個白鬍子老頭在金鑾殿, 你來我往唇槍舌戰了整整一個時辰。
不過現在那個大臣的墳頭草,應該也有半人高了吧。
「這位十二大哥,你不懂。」
杜朝看出他在想什麼,早把什麼生理恐懼都拋在了腦後,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一臉蕩漾地擠到吾十二身邊, 一副過來人的樣子點撥他:「此吵架, 非彼吵架。」
吾十九搶著道:「就拿任姑娘問的這個問題來說吧,這可是一道融貫上下五千年經典的送命題。」
杜朝笑容邪魅:「不過謝大人要是答錯了嘛, 這架,反而就吵不下去咯。」
吾十二:……
聽完兩人一唱一和的解釋,他倒是更雲裡霧裡, 摸不著頭腦了。
注意到那邊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三個腦袋, 任阮過眼一瞧杜朝和吾十九的神色, 便大致知道了他們激情四射的八卦心思,不禁好笑。
但再轉回,看到對面聲色情緒被慢慢收斂起來的謝逐臨時,她忽然覺得這個問題,好沒意思。
衙察院和她,本來甚至連合約的甲方乙方都不算。
現在她所得到的一切特權便利,都是建立在她高超的畫像技術之上的。若是有朝一日她江郎才盡,衙察院重新尋找能夠勝任的畫像師,不是順理成章的嗎。
連勞動補償都不用付的。
她聳了聳肩。
明明自己不是把心態調整好了嗎。在他昨日送自己回任院時的道別還那麼完美,今天這借題發揮的一問,倒顯得自己像個怨婦似的。
任阮有點懊惱地低頭,盯住手上那支紫檀管刻雕蘭太倉宣筆,把思緒立刻重新拉回到案件和屍骨上。
雖然猶豫許久,但她其實也不是畫不出來。
只是頭骨的磨損,比她想像的,要更嚴重些。
從吾十二仵作的角度來看,於頭骨上,大概能看在眼裡且最在意的,是下巴部分的脫離。縱觀整具屍骨,他更重點檢究的,還有軀幹四肢各處的更多改變。
但身為畫像師的任阮不同。
她側重於受害者的臉部,關注點只在頭骨。於是頭臉所有細微的末節,都被無限放大。
摸骨畫皮本就極為困難。一點點小小的偏差,都可能讓死者臉部的復原走上南轅北轍的歪路。
首先下頜骨區域,就已經完全不能再用。
再看回上半張臉,不知是太后那邊動手時的不管不顧,還是火場中本身的磕碰,也有不少地方或磨或折,受損之處雖小卻多。
昨晚的復盤準備中,其實她早在系統空間中挑好了準備的工具。
時間回溯器:將任何物品放入其中,便能設置該物品回溯到指定的時間,從而使其恢復成設置時候的狀態。
但是回溯器的試用啟動畫像值就不菲,若要設置到案件發生前的時間,她全部的畫像值也不夠。
而且在今日仔細看過頭骨狀態後,在不知道一些損傷實際發生時間的情況下,她也不能保證,將頭骨回溯到太后動手前,就能有完全的把握還原面部。
多方權衡,她恐怕還是得僅僅依靠自己動手。
看來今日不畫個幾十張,是不能把所有的模型一一塑涵出來了。
她嘆了口氣,先從畫箱中,直接揀出來了厚厚一沓畫紙來。
聽到少女的嘆息,冷冷沉默半響的謝逐臨眸光總算一動。
他面無表情道了聲:「進來。」
這一句話沒頭沒尾,幾人正疑惑,忽地聽得後面的門一動。
接著兩個年輕的姑娘低著頭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吾十六。
那兩位姑娘皆穿著宮女的衣裙,臉色憔悴,侷促地站在原地,恐慌地絞著手指,不敢抬頭。
任阮微訝,看了一眼謝逐臨。
「這兩位莫不是,瑤池殿裡的蘭露和採薇嗎?」
那兩位宮女聽到自己的名字,輕微一抖,下意識齊齊福禮:「奴婢見過姑娘。」
這邊是應了她的發問。
瞧見少女訝異的神色,謝逐臨眼底寒氣微略散,淡然壓下眼尾,道:「任姑娘不是最擅長證詞畫像了麼?」
一個每日為玉芙公主對鏡挽發的採薇,一個常跟著公主姆姆伴駕的蘭露,皆是極熟悉玉芙公主容顏不過的宮人了。
見她還在遲疑,他又將話牽回前題來:「任姑娘方才所問,甚是有趣。」
「於我而言,若是最難得金貴的東西,如何捨得隨意更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