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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48:27 作者: 羨己
她還記得他溫聲軟語:「林姑娘姿容獨絕,蕭某一眼,已覺與旁人不同。」
後來的記憶在好日光下,全氤氳成了一場美夢。少年少女情真意切,為一見鍾情對抗名利與身份,對抗整個京都。
互訴衷情,攜手同游,相定終生,洞房紅燭,舉案齊眉。
直到劊子手高高舉起的利刃,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那冰冷的白光,將虛無縹緲的夢境劈得粉碎。
蕭俟厭倦嫌惡的臉,落胎的那碗褐黑刺鼻的紅花湯……所有的記憶都變成了虛偽怨恨,血肉模糊。
被粗糙的大手強行按下頭顱時,淚流滿面的林姿看到落在木枷上跳躍的陽光。
木枷將她脖頸以下的部位擋住,那年的好日光再也不能落到她的肩膀。
曾經焰火般明媚怒放的硃砂紅梅,已成了一地破敗。
再也沒有重重花影中的一片,能恰好在她左肩開出一朵模糊的花斑。
她那些費盡心機的討巧設計,到頭原來敵不過上天隨手捉弄的一筆。
時辰已到,劊子手舉起利刃。
呼嘯風聲里,林姿腦海里最後浮現的,不是蕭俟,不是孜熙郡主,也不是那個未曾出世的孩子。
小小的林策臉上帶著新添的傷痕,從懷裡掏出兩個已經被壓扁的冰涼壽桃形的饅頭,獻寶似的遞給她:「阿姊,生辰快樂。」
那晚也是除夕夜,整個淮南王府歡聲笑語,燈火通明。
她只能牽著弟弟髒兮兮的手,窩在王府發霉的角落裡,哆哆嗦嗦地擠在一起取暖。
小林策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握著拳發誓:「阿姊不哭,以後阿策有出息,給阿姊過一個全天下最好的生日!」
小林策說這話時,除夕的煙花恰好咻咻升空,繽紛絢爛全落進了他稚嫩的瞳孔里。
映亮了裡面對阿姊滿滿的依賴和心疼。
白光落下時,林姿嘶啞地呢喃了一句:「又快到除夕了啊。」
可惜,她再不能牽著阿策的小手,一起看煙花了。
血花噴涌,塵埃落地。
第71章 懵猴子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辰時鐘響, 金鑾殿高門大開,眾臣魚貫而出。
各色朝服混在一起,三兩結伴, 不時相互道禮寒暄,延續著朝上的機鋒向外行去。
毫不客氣地拒了小皇帝的御書房邀約, 謝逐臨閒庭信步地孤身走在人群的最後。
冷麵閻王凶名在外, 通常沒有朝臣敢來找他搭話。
不過今日, 謝逐臨才踏出高高的門檻,就看到一身緋紅的傅重禮在台階下如中流砥柱,逆流而立, 向他露出一個微笑。
謝逐臨波瀾不驚地將向前邁的步伐換了個方向, 吩咐身後的吾十六:「今日從午極門出。」
誰都知道謝小侯爺倍受皇帝寵信,府上馬車獨得了隨意入宮的恩典。
但見那掛了「謝」字燈籠的馬車, 骨碌碌往午極門的方向去,還是有幾個大臣不禁竊竊私語。
一大臣嘖嘖道:「午極門昨日才行的刑,謝大人不守規矩也就罷了,倒也不嫌晦氣。」
「人家掌的衙察院,趙大人你莫非忘了那是個什麼野蠻地方?」旁邊的御史嗤之以鼻 ,「哼, 什麼冷麵閻王, 我看他就是對那般血腥地求之不得呢。」
「話雖如此,說起這個午極門, 明明也太平了這麼多年,忽然出了一個蕭少夫人,真是讓人唏噓。」
中間鬚髮皆白的老臣撫著鬍鬚, 目帶憂患地搖頭。
馬車駛遠, 眾臣的聲音漸小地聽不見了, 一向沉默駕駛馬車的吾十六頭一回,忍不住有些嘀咕:「大人何必繞開傅大人,倒顯得咱們衙察院怕他似的。」
馬車裡靜寂無聲,修長的指骨略略掀開車窗簾,露出半張雲淡風輕的臉。
他在意的從來不是傅重禮。
淡然的目光遠遠落向那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午極門。
他眸底微沉。
同樣的紅牆琉璃瓦,現今的午極門卻好像從整個金碧輝煌的宮殿中搖搖晃晃地脫離出來,又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沉血霧。
那段晦暗的那段時日也是這樣,從午極門開始,那血霧蔓延至整個皇宮,再將整個京都、整個大夏吞噬殆盡。
謝逐臨面無表情地放下帘子,心中繞上若有若無的鬱氣。
他一時想起很多遙遠的故人。
眸底翻湧間,車榻上的一件月白鶴氅忽而映入眼帘。
情緒一頓。
淋濕的少女倔強驀地闖進腦海里,勇敢奮力地將那些回憶全部揮散,然後回頭,堅定不移地望著他。
她問:「謝逐臨,你怎麼做?」
謝逐臨垂眸,目光逐漸平靜。
如今不同往日。
他已經足夠為想保護的人,撐起一片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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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察院,高樓。
小院裡橫七豎八放置了許多陳舊的畫框殘骸,中間立著了個嶄新的畫架,少女在中間手執畫筆,正洋洋灑灑地在紙上筆走龍蛇。
謝逐臨進來時,任阮正好收了這副畫像的最後一筆。
「謝大人。」她臉上還帶了顏料,扭頭得意地將畫舉起來給他瞧,「你看看,可還滿意?」
他心情頗明朗地,從她鼻尖上的一點墨跡移開,轉向她手中畫像。
然後目光猛然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