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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48:27 作者: 羨己
這哪裡是補藥,分明就是毒物。
但熟讀醫書的林姿還是將它吞食殆盡。
「是。」
金吾衛在凌嶺住過的屋舍里,找到了幾封措辭隱晦深情,卻不曾遞出去的情書。
凌嶺傾慕孜熙,且一往而深。
謝逐臨目如寒星:「或許孜熙也動了心,但他們從頭到尾,都不過止乎禮。」
果然啊。
林姿果然在言語中藏了許多文字遊戲。她如此機關算盡,又怎麼可能在入獄後就良心發現,對著任阮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任阮顰了黛眉,將林姿的一些話兒又拈起來,仔細思忖。
「孜熙郡主當年,真的是被先太皇太后赦免的嗎?」
「不是。」他平靜地說,「是我暗中將她救了出來。」
她停了一下。
「是當今聖上要你去的嗎?」
「不是。」他說,「我自作主張。」
任阮怔了怔。
原來謝逐臨在膽大包天放肆抗旨這方面,這麼多年前就已經爐火純青了。
但提及此事,他眼眸幾不可察地暗淡了幾分。
當年他的實力還不夠成熟,勉強送孜熙出京都後,就一直忙於遊走在奪嫡之後混亂的朝堂戰場,沒能及時發覺孜熙的回京。
倘若他留心一點點,倘若他能周全地再多布置一些眼線,孜熙今日的悲劇,或許就不會釀成。
謝逐臨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緊。
任阮本想繼續追問,卻隱約察覺到對面的低氣壓,便將話兒拐到了另一個疑慮上。
「還有,傅重禮。」
「我們在之前的調查里,受到了他的頗多阻擾,可在林姿的交代中,他似乎卻沒有真正參與到此案中。莫非他真的只是看不慣衙察院嗎?」
亦或者他隱藏在更深的層次里,尚未暴露?
謝逐臨:「他與蕭家有些舊年恩怨。」
「他不會幫蕭俟,但也不想看衙察院過於輕鬆地查到真相。」
「他只想讓京都的水越混越好。」
「就像林姿對你說的那樣,他背後還有別的勢力,隨時準備混水摸魚。」
「這是一場情殺。但案中的蕭府,淮南王府,傅重禮,甚至你我,又都不止在區區一場情殺案中。」
聞言,硃砂紅梅下的嬌小少女皺著臉,仿佛一下陷入了極大的難題,深思中的花瓣唇緊緊抿住。
謝逐臨動了動幽幽的眸光,等待了片刻,才意有所指地問她:「林姿對你說的那些話,沒別的想問了?」
啊。
任阮有點苦惱。
是有的啊。
其實最想問的,被她刻意往後延了又延。
——「任阮,你又怎知謝小侯爺沒有拜倒在孜熙的石榴裙下呢?」
但是好像這樣的問話並不禮貌,也太過無端。
謝逐臨一直凝視著她,深邃的墨瞳中暗流翻湧,少見地透出一點明亮的,仿佛帶了一點期待的色彩。
她醞釀許久,目光游離到一朵嬌艷的紅梅,脫口而出時就變成了另外一個問題:「林姿已經認罪,她會被怎麼判?」
「……」
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刻聽到答案,她心神不定地,把目光移回眼前人身上。
謝逐臨已經垂下密長的睫毛,掩蓋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緒。
他冷淡轉身:「待塵埃落定,即刻推出午極門,斬首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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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的時日來得很快。
刑期沒有延遲。林姿肚子裡的孩子雖然還沒有完全流產,但已經留不下來了。
大多因為那滿含品紅散毒素的紫河車。
林姿被帶出衙察院的時候,看見被丟棄在門口還未清理的那三株紅梅。
她被鎖在木枷里的腦袋努力動了動,彎下好幾分腰,才看清那一堆枯木折枝殘瓣,原本出自蕭府的名貴花盆碎了一地。
硃砂紅梅嬌貴非常,極其脆弱,花期也比尋常紅梅要短上許多。
但綻放才不過幾日便悉數凋落,對這素來精心伺候的嬌花來說,大概也是頭一遭。
林姿眼睛有點乾澀,抬頭望了望天。
今天也是冬日裡難得的暖陽,淺金的陽光穿透潔白的雲朵,平等地在每一個人身上籠罩起茸茸的溫熱。
這樣的好日光啊。
林姿痴痴地望著天空,望得乾澀的眼睛被陽光直射得刺痛無比,淌下淚來,也捨不得挪開一絲一毫。
六王奪嫡那場慘烈的混戰之後,曾經血流成河的午極門,已經和平地沉寂許久了。
飛檐坐異獸,紅牆琉璃瓦。陽光下的午極門熠熠生輝,與其後金碧輝煌的皇宮融為一體。
直到林姿被一把推得跪倒在門前。
她還是拼命抬著頭,死死地盯著頭頂的艷陽。
晴空明媚,白雲淨潔。與她初見蕭俟那天的日光一樣好。
忘記這麼多年痛不欲生的愛恨糾纏,忘記無數個日夜的心機算計,忘記一路走來殘忍雙手的鮮血淋漓。
最後忘記那天她腳下踩著的浮沉屍骨,忘記她苦心孤詣的刻意設計。
她恍惚記著,她就像一個真正的無辜少女一樣,懵懂地破水而出,天真地仰著濕漉漉的小臉,好奇又羞怯地看岸上的人。
紅梅似火,花影重重,少年不經心地挑過一眼,從此青澀的慕艾就落於她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