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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48:27 作者: 羨己
「還有世家為了聲譽,從中干涉處理外室,都是能說得通的動機。」
「我們可以從這條線往京都查。」她一邊分析,一邊翻閱著卷宗,將金吾衛方才在宅院各處的偵查記錄都收入眼底。
聽到任阮的肯定,杜朝的腰杆一下子就挺起來了。
他積極道:「查這種事兒可簡單,我和你們說,就只管往那些名貴的胭脂啊綢緞啊珠寶啊,這種鋪子去多查查,包管能找出些端倪來。」
「像之前副驍騎錢統領,他家夫人就是在家裡翻到了蘭心閣的帳,一把就揪住那個狐狸精了。」
「像京都這些有頭有臉的鋪子,還有上門|服務。指不定裡頭的娘子還見過這庭院裡的人呢。」提起這些,杜朝張口就來, 「上回那個什麼參領在外頭養的小外室,就是叫正室在逛衣裙鋪子時發現尺碼不對抓住的。」
「上上回,都司家的嫡長子在外頭和個小寡婦私通,在京都鬧得沸沸揚揚啊,你們肯定多少都聽了一嘴兒。不過這細節嘛,你們猜怎麼抓到的?」
「咳咳!」
眼見著杜朝說書的癮兒上來,任阮連忙假咳兩聲,示意他口裡稍微遮攔點。
「任姐你別急,聽我慢慢講嘛。」杜朝會錯了意,抱著門板,朝她做了個安撫意思的擺手。
任阮:「……」
她突然想起來方才看過卷宗里關於吊殺屍體的報告那段,好心指了指他懷裡的門板:「杜小朝,你猜這個屍體為什麼會一松門就直接撲出來?」
打算大侃一場的杜朝緊急剎車,愣愣搖頭。
她忍著笑,裝模作樣地抬頭望了一眼上面:「主要是這房梁,實在是太不結實了。懸樑的屍體也承受不住。」
只見房屋上面層層交錯的橫樑中,有繞了幾圈和屍體脖頸相同麻繩的一根,大概是不堪受重,從原來的結構中滑脫出來,連著掉落兩層,一直斜落搭到門框上方一根樑上。
吾十九早看不慣杜朝那得志小樣,指著房梁一唱一和:「可不是嘛,那屍體『咻』得一下就滑下來了。」
杜朝不自覺地把門板抱得更緊了。
「誰知道啊,偏偏這屋子修的,在門上檻上又一點也不偷工減料。」吾十九見狀,更來勁兒了,「屍體『咻』得一下滑下來,又『砰』得一聲撞在屋內的門上,誒,就是沒撞開。」
吾十九故意放低語調,陰森地靠近杜朝。
「於是在這個遍地碎屍的深宅里,無人發覺的屍體就這樣一直被吊在門內,雙腳懸空,迎面緊緊貼著門,直到你杜朝來到門前。」
「屍體不瞑目的雙眼隔著窗紙,死死盯著一門之隔的你,門被稍微一松,就——」
「『咻』!」他在杜朝耳邊驟然大聲一喝,「那一下,直衝你索命!」
杜朝嚇得一激靈,慘叫一聲放開門板,跌坐在地。
吾十九笑得直不起腰來:「你還抱這門板抱得和寶貝一樣,那屍體可是和其中一面親密接觸了好幾個日夜呢!」
一想到自己方才仿佛把那具腥臭扭曲的屍體抱在懷裡卿卿我我,杜朝生無可戀,面如土色地兩眼一翻,向後一栽。
「喂!你幹嘛!我就噁心下你!」
吾十九唬得也顧不上笑,一個箭步過去托住杜朝的頭:「你是不是男人啊,一大把年紀柔弱成這樣,我跟你說別亂來啊,這裡的金吾衛只會治屍體,不會醫活人!」
任阮見狀,心中也升起幾分擔憂懊悔。
早也知道杜朝是個空有高大身板嬌養大的官家少爺,不就是讓他閉嘴,怎麼偏就想了這麼個損招呢。
但她往杜朝這邊關切的步子才邁開,那邊更嬌養長大的人兒傳來一陣更病弱的清咳。
謝逐臨非常優雅又不動聲色地,從一直倚著的杜朝對面那門框上直起身來。他捂著暖爐長身玉立,見任阮視線過來,又垂下眉眼,修長蒼白的手虛懸在顏色淡薄的唇邊,咳了幾聲。
那幾聲襯著他低冽嗓音,矜持里又透出幾星撕心裂肺之感。
真是見者心軟,聞者憐愛。
任阮往杜朝那邊的步子,立刻調轉了個方向:「謝大人,你還好嗎?」
她還記得今日一見面時,就注意到他眼下的疲態。
遲疑一瞬,她還是小聲地將心中的推測問出了口:「你是不是,又發病了?」
七分假的清咳停了一停,謝逐臨眸色深深地望向她。
少女略帶緊張地扶著他的袖子,剔透的眼眸里盛著真切的關懷。
他的手落回暖爐:「為什麼這麼問?」
「……那具刺青屍體。」
明明已經被說過盡可先忘卻此事,她還是沒忍住:「上次你的病也——」
——也是因為在大理寺畫像師見到一具屍體。
那具屍體是否也有刺青呢?這樁刺青案也是連環殺人嗎,為什麼金吾衛都一直沒有告破呢?
似乎,還成為了他觸發隱疾的心魔?
但剩下的話兒終究被她強行咽了下。
前些日子在衙察院一談及刺青,便不歡而散之景還歷歷在目。既然此案被衙察院封鎖極嚴,謝逐臨也好像在刻意迴避,她何必再問。
只是,死者都是後脖帶有刺青。那個刺青……謝逐臨也有。
他會有一天也成為被害者嗎?
任阮腦海中百轉千回,最終還是壓下憂疑,將此話帶過:「只是見你面色有些不太好,又咳嗽。擔心是天氣太涼,這裡又沒地龍和火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