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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48:27 作者: 羨己
任阮看著他興奮的臉,突然問:「為什麼鄭金會落到陳文山手裡?」
她聽聞了鄭金的所有口供。既已下獄,衙察院怎麼會丟犯人?
「啊?」吾十九不太自然道,「就,大人說當個餌兒拋出去釣魚咯,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唄。」
光憑藉一張畫像,可能不夠擊潰陳文山的防線。但若是加上一個他恨不得啖肉喝血,甚至可以說是這麼多年他活下去唯一信念的仇人鄭金,陳文山怎麼可能還坐得住。
請君入甕。
謝逐臨好手段。
但前世在警局多年的任阮,心中複雜的情緒再一次翻湧出來了。
將一個歸案且交代了全部罪行的罪犯,重新交給一個和其有不死不休仇怨的殺人犯,結局當然顯而易見。鄭金的確死的很慘烈。
雖然鄭金是個完完全全的人渣,雖然這樣的懲罰看著大快人心。
但前世接受的法制教育告訴她,這樣是絕對違背刑罰人道主義的。
中外法制史早已證明,通過殘酷的刑罰手段不但不能有效地遏制犯罪,相反,缺乏人道主義精神的殘酷刑罰,還會使人變得兇殘,致使人的道德趨於惡化,造成犯罪的泛濫和猖獗。[1]
還有陳文山。
他所受的非人折難讓人唏噓同情,但他和錢剛對京都無辜少女的殘害同樣無法原諒,他當然應該受到懲罰。
可好像也不該是這樣。不該是在河面上被一箭穿胸。
不是說一箭穿胸這樣的懲罰也許所受痛苦太輕,或者說那一箭穿胸可能根本就不算是懲罰。
吾十九說:「任姑娘,你表情好奇怪,你該不會是在可憐鄭金吧?還是陳文山?」
「鄭金就是個畜生,當海盜的時候就手上人命無數。後來做了官也不是個好東西,要不是睿王遮掩,咱還不知道他強逼了多少民女呢!」
吾十九恨不得把任阮搖醒。
「還有那個陳文山,以前可能和你爹在一起時是好人,經歷又那麼慘,你可別忘了,他可是和錢剛在京都玷污殺害了好多姑娘啊!」
「這兩個罪孽深重的王八蛋那是死不足惜,你可別濫好心啊。」
任阮很敏感地抓住關鍵詞:「睿王?」
吾十九滔滔不絕的話兒一卡。
「其實謝大人今日刻意為陳文山搭建舞台也是因為此吧。」她終於說出心中的猜疑,「因為那些……官場上的政爭?」
譬如試探誰會因此露出馬腳,試探那些權勢後面究竟都有些誰。
她不太懂這些,但前世也在警局一些案件中窺得過許多政治蹤影,也看過些許權謀小說。
吾十九面露糾結,沉默半響。
任阮瞭然。
所以那一箭穿胸大概是真的根本就不算懲罰,只是用處已盡,以防節外生枝的抹殺。
她伸出手,將被吾十九探頭撩起的車簾重新輕輕放下。
一簾隔開,她沒再多問。
至任府。
任粵彬早已在門口等候多時,見任阮回來,險些老淚縱橫。
「阮阮,為父才走多久,你就把自己弄得昏倒。現下未好全又到處亂跑,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她避開任父的手:「女兒手髒,先進去盥洗過再來與父親說話。」
言罷,她便進了任府。
身後的任父一臉詫異,扭頭和車架上的吾十九對上視線。
任阮簡單沐浴過出來時,任粵彬已在正堂等她。
他本坐在桌邊寫信,見愛女出來,忙擱下筆:「身體如何了?餓不餓?吃過藥了沒有?」
拳拳疼愛之心迎面撲來。任阮縱藏了心事,也不禁彎了彎唇,一一應過,又問任父在大理寺中情況如何。
任父忙讓她放心,一切都好。
一番問候過來,父女倆陷入了一段尷尬的沉默。
任粵彬鬍子翹了又翹,似乎是想說話,又猶豫著。對面的任阮亦有幾句想問他,卻不知從何開口。
最後還是她先打破了沉默:「見父親這些日子似乎都在寫信,不知是給哪位故人。」
任粵彬趕緊把信往袖子下放了放:「哪有什麼故人,只是一些從前認識的商戶罷了。」
他遲疑了一下:「阮阮啊,為父想和你商量個事兒。」話到一半,他忍不住哽了哽,「你陳叔……陳文山的事兒,你都清楚了吧。」
任阮點點頭。
「他那日上門催債時,我因看不清他的臉,竟什麼也沒察覺出來。」任父無比自責,「我竟不知道他這些年受了這樣的苦難,我竟不知道陳伯母原來……」
「我知道這錢他該拿,也應得爽快。可當時心裡多少有些怨怪,想文山怎么半點不願體諒我當時的難處。」
他有些顫抖地從袖裡掏出一張殘破的黃紙。
上面寫了潦草的墨字,中間似乎還夾了張銀票。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他哪裡是來催債的,他是……」任父哽咽,「……他是找了藉口,來看看昔年的兄弟。」
任阮心中一墜。
「他作案時的易容皆出自從前蘇州鋪子,我猜,大概是很懷念那段終於蒸蒸日上的時候吧……又或許,他早做好了被抓的準備,也便無所謂留下這樣集中的把柄。」
「還有小蠻。」任父頹然道,「我們之前都以為,小蠻被抓去,就是因為撞破了他未易容的樣子,叫他認出是從前蘇州的舊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