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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6:10:12 作者: 陳惜
生老病死,不過是人世中常見的事情,不論真的假的,她已經經歷過兩遭,仍是惶恐極了。這意味著,生命中本就為數不多的人永久的離你而去,從此天各一方,她看得開,卻難掩害怕。
下樓後,許培坐在客廳里看報,許湘眉打了聲招呼便要出門。
許培叫住她,「腳好了?」
許湘眉頭也不回,「好得差不多了。」
許培說:「你過來,我有點事要問你。」
許湘眉從鞋櫃裡拿出一雙平底靴,「爸,改天再說吧,我現在得出門一趟。」
許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急匆匆走出大門,留下砰的一聲重響。許培斂了笑,收起報紙,總覺著外面的傳聞不像是空穴來風,真是胡鬧!
今日的雨勢小了許多,天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暗,想到奶奶的壞消息,許湘眉的心情說不出的陰沉。兩三個小時後,車子順利駛入古鎮醫院的停車場,她鎖了車,抱著一束康乃馨往病房走。
溫佩和溫長廷都在裡面,許湘眉的目光淡淡掠過他們,溫佩欲言又止,溫長廷攬了她的肩,用力握了握。
許湘眉走向奶奶,她把花放在床頭,一開口嗓子像被堵住了似的,「奶奶……」
老人枯瘦發青的手背上插著針,葡萄糖液水一滴一滴的順著管子裡輸送,異常緩慢。
奶奶見了許湘眉,眼睛有亮光一閃而過,迅速熄滅。她手指動了動,嘶啞著聲音艱難開口,「湘眉……來啦……」
她的聲道里就像裹滿了沙漠裡的黃沙,乾涸粗糲,哪裡有半分往昔的溫和。
許湘眉勉強扯出笑容,坐下來握住她的手,「您今天感覺怎麼樣?」
老人回握住她,費力的說道,「孩子,奶奶很好,別擔心。」
許湘眉點了點頭,「那您要一直都好好的。」
老人笑起來,她很樂觀,活到了這把歲數已經沒有什麼看不開的了,她輕輕拍了拍許湘眉的手。
看著面前這三個孩子,恍惚間回到了十年前,那時候他們都還是花兒一般的年紀,打打鬧鬧好不親熱。她原本以為自己註定一生孤寡,他們卻讓她享受過天倫之樂,如今將死之際,有人陪在床前,有人料理後事,夠了。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一點,便是這些孩子心中的疙瘩,老人通透得很,她知道其中緣由。
那年春天,長廷和小佩手牽著手跪在她面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請求寬恕他們的不孝,兩人決定隱居國外再不回來。
彼時小佩已是人婦,這般做法瘋狂又荒唐,只是她瞧著兩個孩子眼中不顧一切的堅毅之色,以及情比金堅的姿態,便實在不忍斥責,反對的話亦是說不出口。她沒有問他們究竟用什麼法子,心想著知道得越少對他們越好。
但是也沒料到,長廷和小佩竟連湘眉都瞞著,湘眉這孩子極重感情,受到這麼大的欺騙,自然惱怒。後來又聽小佩說,湘眉喜歡的男人是她以前的丈夫,人家珍愛的她卻一心算計,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湘眉又如何能不恨?!
哎,老人嘆氣,情之一字最是複雜,傷人傷己。想起以前的日子,再瞧著這仨孩子多年的友誼支離破碎,她便覺得心酸且疼。
她說,「長廷,小佩,你們出去吧。」
溫長廷和溫佩對視了兩秒,溫長廷問,「奶奶,怎麼了?」
老人沒有解釋,往外揮了揮手。
許湘眉看出來她想單獨同她說話,回頭道,「我照顧著奶奶,有事再叫你們。」
溫長廷和溫佩走出病房,輕輕帶上了門,他們坐在走廊的藍色樹膠椅里,手握著手。
溫佩疑惑,「奶奶打算和湘眉說什麼呢?為什麼要避開我們?」
溫長廷伸手撫平她眉間的結,說:「我也不知道,別想了,沒事的。」
溫佩點了點頭,靠近他懷裡閉上眼睛,「長廷,我很害怕,這些天,我很不安。」
溫長廷低頭,「你害怕什麼?」
「我總是做噩夢,夢見我們被謝柏寧撞見了……謝家怒火滔天,他們把我們押回了溫家討說法,父親母親當場便氣急攻心送進了醫院。湘眉也來找我們的麻煩,她原是要打我的耳光,最後卻全部落在了你的臉上……」
溫長廷怔了一怔,用力擁緊她,「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你別自己嚇自己。」
溫佩抓著他的手,抬頭看他,目光急切,「可是如果真的被謝柏寧發現了我們的秘密,應該怎麼辦?」
溫長廷吻了吻她的額頭,「不會的。」
溫佩說,「萬一呢?」
他堅定的看著她,聲音低沉肯定,「一切都有我在,我能保護你,所以不要害怕。」
她怔怔的看著他,眼眶紅熱,「嗯,長廷,不管今後我們會面對什麼,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
溫長廷清俊的臉上浮起笑,「這就對了。」
他懷中的的女人,是他這一生最摯愛的珍寶。當初的瘋狂計謀,溫長廷從不後悔,幸好,她也未曾悔過。
兩人安靜地依偎著,就像纏繞著大樹生長的藤蔓,一個偉岸,一個柔弱,卻是毫無違和感的溫馨浪漫。
時間一點一點向前推動,許湘眉從病房裡出來見到的仍是這一幕,她想起奶奶說的話,心裡滋味莫名,無法言喻,一口氣提不上也放不下,梗在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