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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5:35:42 作者: 也稚
    外邊院子樹木參天,累起一層一層的架子上養著盆栽草木,大大小小都有。

    簡覓夏以前的畫室氛圍也這麼鬆散,雖是爬滿爬山虎的紅磚牆,南方風情的綠意盎然。他們畫石膏或靜物,也是屋子裡放一個矮桌台,打一兩束光,學生圍繞著坐,邊畫邊閒聊。

    他們不是臨屆藝考生,都被視為愛好者。老師一般不會巡查,等時間差不多了再過來看。

    畫室的要求和之前差不多,用施耐德鉛筆,和一種像橡皮泥的可塑橡皮。畫素描的鉛筆或炭筆只能用美工刀削,要削得尖長、足夠用一陣,且不易折斷。簡覓夏提前準備好了鉛筆,各種型號都有。

    畫室老師詢問了簡覓夏學過的內容,想看她的程度,便讓她試著畫靜物素描。今天的靜物有玻璃酒瓶、木盤和一盤蘋果、橘子、葡萄串。地下鋪暗綠布。燈光從右上方打過來,一層一層陰影投下來,不簡單。

    簡覓夏畫得有點慢,她想耐心一點,把線條打細膩些,讓明暗變化更豐富。

    畫畫時人容易沉浸,等胳膊泛酸了,她停下來。

    只聽旁人刷刷鉛筆劃紙,一看才發現,幾樣東西都畫上了,但線條粗糙、狂躁。

    該深的深不下去,要亮的便亮不起來,玻璃瓶反光、葡萄光下的透亮統統沒有。基礎練習除了造型,講究一個灰度明暗的分寸。路溫綸壓根兒就沒這個概念似的。

    看得出是畫一段時間的,基本功都有。他是不想畫。

    「你學多久了?」簡覓夏問。

    「上學期,應該是暑假。」

    「以為你學很早。」

    「小時候學著玩兒不算啊。」

    「老師不會按程度分班嗎?」

    路溫綸頓筆,「你想說什麼。」

    「沒有,就是,」簡覓夏「是」不出個所以然,作罷。

    已經有同學主動拿畫兒去給老師看了,簡覓夏用橡皮擦去手掌側不小心按出來的鉛印,說:「我去給老師看看。」

    路溫綸取下畫,也去。

    簡覓夏覺得這哥挺不容辯駁的,便沒勸他再畫一畫。

    外邊一間屋擺著鋼琴,好玩的小孩彈了幾個音符。老教授端壺搪瓷茶杯在旁邊看著,讓更貼近時下藝考審美的青年老師幫學生改畫。

    路溫綸走過去,他笑呵呵問:「跟小襄兒吵架了?」

    「您真是。」路溫綸想說哪壺不開提哪壺。

    「學生逃課,您就讓人這麼走了。」

    老教授喝了口茶:「『無可寄託者,用心燥也。』語文課學過吧?」

    簡覓夏排到輔導老師跟前,用心看老師改畫。她的程度在老師們預想之外,但也有些偏差了的壞習慣,像基礎排線

    老師叮囑說,及時改過來就是了,還有時間。然後拿了兩本歷年考卷畫冊,讓簡覓夏買來多臨摹。

    同學們都站旁邊,聽老師挨個點評,多學點東西。簡覓夏也一樣,到旁邊等老師評路溫綸的畫。

    老教授攔住了,說:「你下周交兩張臨摹來。」

    看來這次畫太糟糕了,「用心燥也」說的就是他。

    這麼多人看著,路溫綸沒再揶揄,拿著畫回座位,收拾東西。

    簡覓夏跟過去,說:「你走了嗎?」

    「不走做什麼。」

    「那我……」

    「你找不到路啊。」

    簡覓夏抿唇,「我會看路。不會看也知道問。」

    路溫綸覺得這話像嘲諷他,又說不具體。他跨上郵差包,說:「走吧。」

    「啊?」

    「先送你回去。」

    兩個人上了車,路溫綸捧著手機玩。簡覓夏說:「我知道路了,下次不用接送,太麻煩了……」

    路溫綸蹙眉,「你別這麼假惺惺行不行。」

    簡覓夏耳朵一下紅了,有點生氣,「我沒……」

    「我最煩人扭扭捏捏。」

    簡覓夏不覺得她這句話有什麼問題,可是經路溫綸一嘲諷,就有種做錯被逮到的無措,同時感到委屈。

    那些漂亮、大方、特別之類的詞,簡覓夏不知道聽過多少,可都是硬糖最外邊那一層,經人輕輕一捻就碎了。

    父母對簡覓夏總是有要求,達不到要求會有懲罰,達到了要求會變更苛刻,簡覓夏很難得到一句肯定,在這樣的「行為訓練」下,簡覓夏就像努力得到香蕉獎勵的動物園的猴子。在別人看來或許很滑稽,但「不出錯的規矩」已然成為她的習慣。

    禮貌也好,裝乖也好,隱藏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迎合他人的話語也好。本來不完全是一種病症,可家中滑鐵盧式變故,來到陌生環境、寄人籬下,不安全感的火苗猛然點著了。她害怕聽到任何「你不夠好」的表達,儘管對方沒有這麼想。

    稜角是無畏者的特權,簡覓夏曾經有過,一摔就摔醒了。路溫綸這樣真正走哪都有人捧著的二世祖是不會明白的。

    路溫綸和朋友約好去上網,先在路邊下車了,他讓司機送簡覓夏回家。

    簡覓夏說「不用了」,下車。

    「我好心還……」

    也不聽路溫綸說話,簡覓夏快步往前邊走。

    簡覓夏沒來過這條街,不知道公交車要怎麼轉才能回家。本以為自己不怯於向陌生人問路,可聽見周圍的京片子,好像這才意識到自己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一下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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