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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5:31:34 作者: 芷衣/浮安衾
    最初是江太傅教導幾位皇子,老太傅告老後,接替他的是秦少傅。江懷黎作為皇子的伴讀,跟皇子一起讀書,跟著皇子一起稱他為老師。秦少傅也對他喜愛有加,往年每每提起他言語裡儘是驕傲。

    今日不用早起上朝,依然要給皇子們授課。

    秦少傅準備出門時,江懷黎趕到,他沒有耽誤時間,直接掀袍下跪,「少傅,求您在聖上面前為學生求個情,准許學生參加完今年的殿試再跟瀾王完婚。」

    江懷黎意識到讓皇上收回聖旨很難了,退一步,想求一個延後婚期,再徐徐圖之。

    聖旨上的婚期是半個月後,此時正是三月十五,殿試在秋天。

    秦少傅當年也曾在東宮輔助太傅、太師等掌佐太子,也就是當今聖上,算是皇上的半個老師,大晟尊師重道,他的話皇上一定會認真聽。

    可是他卻說:「懷黎,你這是在怪為師嗎?」

    「三年前你身為會元,為師不讓你參加殿試,讓你三年後再參加,你現在參加不了了,心裡怨為師,讓為師負責?」

    江懷黎閉了閉眼,他已然知道了結果,還是說出心中所想:「學生沒有。」

    「那你這是何意?為師讓你沉澱沉澱再入仕是為你好!這些年自問沒有藏私,悉心教導你,你卻這般……這般狼心狗肺!」

    秦少傅走後,江懷黎過了好久,才雙手撐地慢慢站起來,走出秦府大門時,額頭上又出了汗。

    舉家上下,受寵的昭容,最有權勢的皇子,頗有聲望的少傅,都不行。

    江懷黎已經不知道還有誰能幫他了,也不知道該去哪裡。

    曾名滿京城,一身清骨的少年,漫無目的地在京城遊蕩。

    不知何時,天上又開始落雨了,他一抬頭,自己竟來到了瀾王王府附近。

    瀾王很小就到氣候溫暖的封地養病,江懷黎少有的見他幾次,都發生在三年以前。

    今年開春,瀾王回京,皇上將這處京城數一數二的府邸賞給了他。

    回京後的瀾王,不因在天子腳下而收斂絲毫本性,前些日子,不知道一個伶官哪句戲詞惹到了他,他忽然發瘋,用鞭子把那伶官抽得渾身是血,要不是皇上趕到,那伶官可能就被他抽死了。

    之前都是聽人稟告,這次親眼看到了瀾王的瘋癲暴戾,皇上意識到不能放縱下去了,終於痛下決心要管管這個兒子。

    在瀾王發瘋後大病一場後,這個決心,最後變成了給瀾王娶一位男王妃收收心。

    眾所周知,瀾王好男風,對女人沒興趣,他虐待的都是男人,皇上便也沒強迫他娶女子。

    江懷黎在各種他現在也沒理清的原因之下,於昨天接到聖旨,就成了這個男王妃。

    正出神時,瀾王府沉沉的大門被從內推開了。

    江懷黎下意識握緊手中的馬韁繩。

    和京城其他府邸不同,自從瀾王搬進瀾王府後,瀾王府經常大門緊閉,一副謝絕入內的姿態,陰陰沉沉的,不知裡面的主人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兩個小廝推開大門後,後面又有兩個小廝抬著草蓆捲起的東西走到門口,將那東西扔到了門外。

    草蓆在地上雨水中泅出一灘紅色,草蓆動了動,散開一半,江懷黎才看清那是一個被打得血肉模糊,渾身□□的人。

    一直沒什麼表情的江懷黎,清冷蒼白的臉終於被天上的烏雲染了色,陰了下來。

    第4章

    雨越來越大,霧蒙蒙的細毛雨變成了雨珠子。

    江懷黎隔著雨簾看到草蓆里的人艱難地掙扎,他翻身下馬,撐開雨傘遮住那人。

    草蓆里的人沒有看起來那麼慘烈,他還能動彈。一隻被血糊住的眼緊閉,一隻腫脹的眼眼皮顫動,正努力睜大,雙手撐地,似乎是想坐起來。

    江懷黎把他扶起來,一手撐傘,單手解開身上的披風,裹著那人裸露的身軀。

    給他系披風細帶時,兩人靠得很近,那人半睜一隻腫脹的眼,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把傘遮不住兩人,江懷黎身上也被雨水打濕了,雨水從他後頸順著脖子向下流,潮濕壓著眉毛和眼睫,竟從他身上看出了低落和脆弱。

    這可是,江懷黎。

    他認識江懷黎。

    他是一個唱戲的,每年最忙的就是科考那段時間,各地趕考的考生進京,茶樓飯館好不熱鬧,他和爺爺每日奔走於各個茶樓之間。

    最熱鬧的日子是狀元、榜眼和探花遊街時,那一日京城茶樓滿座,大街上人頭攢動。

    狀元過去後,他正要離開,忽然響起一陣比狀元在時還要響亮叫聲。

    他應聲抬頭,就看到了對麵茶樓二樓臨窗而坐的江懷黎,清姿雋逸,側臉高絕。

    一聽到叫聲江懷黎就離開了,可是在那樣的一天,那樣一眼,真的很難忘記。

    從周圍人的討論聲中,他得知那是江府十五歲的小少爺,今年會試中壓狀元一頭的會元。

    那時他覺得他和自己雲泥之別,此生不會有交集。

    沒想到此時他們濕漉漉地同在一把傘下。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有種他們都是被拋棄的可憐人的錯覺,這錯覺轉瞬即逝,他意識到看清江懷黎到現在,他竟然一直秉著呼吸。他該是這樣的人。

    江懷黎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他看向這個重傷之人,或許是被雨天影響,或許是雨水隔出了一個其他人看不到的小天地,他問出一個平日裡絕不會有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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