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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5:29:17 作者: 失效的止疼藥
    現在,它又降臨在道里安的腳上,活枷鎖似的扣住道里安的腳腕。

    接著,它順著道里安腿部骨骼的走向,一寸一寸向上撫摸——或許「觸診」這個詞更加專業,可他的力道太輕微了,仿佛道里安是朵初綻的花蕾,指尖最輕微的碾磨都能在他嬌嫩的花瓣上留下凌虐的痕跡。

    「嘶——」

    當那隻手摸至道里安的膝彎時,道里安終於控制不住地縮回了雙腿,他假裝疼痛,可其實只是為了掩飾某些糟糕的身體反應。

    「抱歉,我弄疼你了嗎?」

    「沒事,我想……我覺得我好多了。」道里安痛恨自己在這一刻又開始舌頭打結,他重新鑽回被子裡,將自己整個埋起來,「可以結束了嗎?我要休息了。」

    「好吧,祝你好夢。」

    很快,道里安聽見了房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他想起剛才自己糟糕的表現,尷尬得幾乎快窒息。

    怎麼偏偏是在那個時候?

    然而幾秒鐘後,道里安猛地從床上翻身下來,他匆忙推開房門,想叫住剛才那名給他檢查的醫生,然而走廊里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

    該死的!

    道里安懊悔不已,垂頭喪氣地返回病房。

    他竟然忘記問對方的名字了!

    道里安坐回病床上時,情不自禁地想起那雙灰眼睛。

    希望他明天還會來。

    道里安攤開掌心,那枚包裝精緻的糖果正那躺在那兒,提示著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而非一個旖旎的幻想。

    道里安小心翼翼地撥開了塑料彩紙,將那枚魚尾巴形狀的粉色小東西送進了嘴巴里。

    濃稠的甜蜜在口腔里融化,蔓延。

    道里安用舌尖頂著那枚糖果,仔細感受著魚尾巴的形狀,他將糖紙舉到面前,對著窗戶。

    光消失了,只留下彩色的甘甜。

    第80章

    天崩地裂,地動山搖,火山爆發,海水倒灌……

    有人管這叫世界末日,有人管這叫一見鍾情。

    道里安不認為自己僅因為一次偶然的見面就對某人產生了好感,他只是太孤獨了——他身處世界末日,且身體各部分機能都在苟延殘喘,這間療養院仿佛一座冰冷的監獄,醫生和護士是看守,缺失的記憶更是令他每一步都踩在虛空之上……他太需要理解和關懷了,因此當那位特別的灰眼睛醫生出現時,吊橋效應蒙蔽了他的感官,叫他以為這是「愛情」。

    道里安無比理智地分析了自己的狀態,並得出了想要的答案。

    但你知道,當你處理情緒問題像對待一塊千層蛋糕,撥開它的每一層只為了證明裡面沒有你討厭的榴槤果醬時,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即便道里安不願意承認,他實在很難忘記那雙眼睛,甚至在讀到海水上漲的新聞時,他會突然冒出奇怪的想法,那就是假設此刻他要許下一個遺願,那必然是:

    他要得知那個灰眼睛醫生的名字。

    自從那次體檢後,他再也沒有出現在道里安面前——夢裡的不算。

    道里安無數次悔恨自己當時竟然沒有問對方的名字,加上他的聯繫方式。

    他下一次會來嗎?

    道里安在每次體檢沒看到那雙熟悉的眼睛時都會這樣想。

    出於某種他自己也不清楚由來的警惕,道里安沒有把灰眼睛的信息透露給迪倫或是其他醫生,他只是在輸液時拐彎抹角地問幫他換藥瓶的小護士,但對方表示療養院裡沒有這樣的醫生。

    道里安由此得出結論,對方大概是個新來的實習生——這很合理,只有實習生才會有那樣天真純粹的眼神,任何曾被工作折磨過的人都會同意這一點。

    道里安在失望與期待中度過了整整三天後,終於決定他得主動做點什麼,比如出門走一走,也許能在路上碰見他。

    「你不需要一直陪著我,我的腿還沒有到不能自己行走的地步。」道里安對跟在自己身後的迪倫說道,雖然很久以後他才想明白對方是在監視自己而非擔心他的健康,但此時的道里安只是想一個人四處轉轉,如果運氣好,他還能策劃一場「偶遇」。

    「沒關係,今天我不用值班。」迪倫用那他仿佛機械一般的冷硬口氣對道里安說。

    「隨便你吧。」

    道里安慢悠悠地穿過走廊,走下樓梯,這一路上他既沒有遇上什麼醫護,也沒遇見病患,這間療養院空曠得像座古堡,還是中世紀鬧鬼的那種——或許真的鬧鬼,因為道里安仍舊偶爾幻聽,只是沒有「夢遊」那晚發作的那樣嚴重。

    順帶一提,他還試圖尋找那扇奇怪的金屬門,但始終沒能找到……

    當道里安走到樓下的小花園時,他終於發現了一位病友的身影,對方正坐在輪椅上,由家人和護士陪伴著悠閒地交談,然而當他們發現了不斷走近的道里安後,立刻推著輪椅走掉了。

    道里安尷尬地站在原地,一股相當複雜的心情在他的胸腔里攪拌。

    他在路過某處玻璃窗時仔細檢查了自己的外觀,除了頭髮長得有些不倫不類外,沒有發現任何問題,英俊依然停留在他的五官上,藍灰色的眼睛像大海般深沉,減輕的體重加深了他硬朗的線條,一切都堪稱完美。

    可這也無法改變那些人一看見他就像看見瘟疫一般匆匆逃走的事實,也無法令那位灰眼睛的醫生再次光臨他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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