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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5:29:17 作者: 失效的止疼藥
當吃飽喝足後,道里安再次裹緊毯子縮回角落,他在飛機輕微的顛簸里昏昏欲睡,但一直未能陷入深眠,因為每當他踏入夢境之中,西爾維血淋淋的面孔就會出現在他的眼前,尖銳的愧疚感令他驟然驚醒,可身體與精神的疲倦又會叫他的眼皮像鉛似的沉重……
此刻的道里安並不知道接下來自己即將遭遇什麼,他在半睡半醒間朦朧地安慰自己:
一切都將會好起來,他很快就會回到家裡,他的肺痛和腿疾會得到救治,希望馬格門迪死在了研究所的那場海難里,這樣他就可以和媽媽開啟全新的生活,就算得不到繼父的巨額財產也無所謂,道里安會努力工作賺錢,讓媽媽繼續過優渥的生活……
而西爾維,道里安不知道,在他病好後,也許會去那片海域轉一轉,也許不會,他永遠無法忘記西爾維犯下的那些罪行,永遠無法忘記那座囚禁了他20天的人魚島。
但是西爾維。
光是想到這個名字道里安的心臟就開始抽痛,他無法不承認,在島上的那段時間,他體會到了人生中從未有過的快樂。
在飛機輕微的搖晃中,道里安咀嚼著那個甜蜜又酸澀的名字,落入夢境的搖籃里,他再一次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條人魚,只是這一次,無垠的大海中,再沒有西爾維出現了。
「嘿,醒醒,我們到了。」
道里安猛地睜開眼睛,在那一刻,他差點因為糟糕的身體狀況再一次昏死過去。
他的皮膚在灼燒,大腦仿佛在爐子裡蒸烤過,變得像麵包似的膨脹充滿氣泡孔,嗓子也疼得厲害,更別提他仿佛正被刀片凌遲似的肺部和雙腿……他的每一個身體器官都在痛苦地尖叫。
大概是因為不肯脫下潮濕的衣服,道里安開始發燒了,可他不想叫其他人看出來,因此他踉蹌地跟著這隻營救小隊下了飛機,接著他被轉移到了一輛密不透風的飛行器上,去了一間陌生的建築里,好好地清洗了自己並換上乾爽的衣服,接著再一次被轉移。
道里安燒得有些神志不清,他甚至無法分神留意一直像保鏢一般跟在他身邊的幾位西裝男士究竟是什麼人,他只是茫然地聽從著命令,登機,降落,登機,再降落。
在半路上,道里安試圖向那些「保鏢」求助。
「嘿,先生,我想我需要先去看醫生,我病得有些厲害……」
沒有人回應他。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如果不著急的話,能不能在路過藥店的時候停十分鐘,我去買些退燒藥和止疼藥……」
仍舊無人應答。
如果道里安沒有因高燒而無法正常思考,他一定會注意到,此刻他正乘坐在一輛沒有窗戶的全封閉的飛行器上,而虛弱的道里安仿佛某位窮凶極惡的罪犯,被兩名身材健壯的墨鏡西裝男夾在中間,所有人都閉口不言。
在經歷了數次失敗後,道里安不得不拿出馬格門迪的名號,雖然他極其厭惡這麼做,但人有時候就是不得不低頭才能通過某扇門。
「你們應該知道馬格門迪吧,他是我爸爸,不管你們要帶我去哪兒,我要先見他!」
這方法果然奏效了,坐在副駕駛的墨鏡西裝男微微抬頭從後視鏡里掃了道里安一眼:「你會見到他的。」
道里安終於閉嘴了。
這句話透露出兩個信息——
一,馬格門迪的確還活著。
二,馬格門迪與道里安此刻的行程有關。
以上無論哪一條都叫道里安的心情跌落谷底,他隱約察覺到了某種異樣的前兆,但它們像細沙似的從道里安的指縫漏了出去,只給他留下茫然和針扎般的忐忑。
直到道里安發現自己被押送進了西部聯盟軍事審判所,坐進一間狹小的,昏暗的審訊室。
不要問道里安為什麼會知道這是間審判室,當折磨人的強光,驟然響起的巨大音響,忽冷忽熱的空調連翻運作時,就算是一隻蒼蠅都該知道此刻自己正在遭受拷問。
可道里安直到暈厥的前一秒都不知道自己的罪名,那群看不見面孔的大人物們在廣播裡一遍又一遍質問道里安:
「人魚的陰謀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道里安喃喃說道,可沒有人相信他。
而因為他的「不誠實」,道里安又遭受了一些苦頭,這一次他被注射了一些藥物。
「我再問一次,人魚的陰謀究竟是什麼?」
「我不知道……」
「說謊!你同人魚裡應外合毀掉了費迪南海洋研究所,又同它們在小島上生活了二十天,現在你告訴我們你什麼都不知道?」
當那折磨神經的噪音再一次突然於頭頂炸響時,道里安看見天花板在頭頂旋轉。
為什麼?
道里安在絕望中自問。
為什麼他又一次淪落到如此境地?
他只是想要安穩正常的生活,因此他選擇離開了西爾維,回到自己的同類中去,可瞧瞧,他的同胞們又對他做了什麼?
他在對美好未來的憧憬里親手將自己送進地獄。
道里安確信自己一定是哪一步走錯了,才頻頻陷入絕境。
可究竟是哪一步?
高燒奪走了道里安思考的能力,他的思維瘸了腿,用虛弱的肉體做拐杖,在意識的崎嶇坑窪中摸索前行,最終掉進絕望的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