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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5:29:17 作者: 失效的止疼藥
得到了繼父的同意後,道里安幾乎是急不可耐地進入了位於F區另一側的人魚研究室,雖然他的確差一點被加布里埃爾趕出來,好在馬格門迪及時趕到,表示讓他留下參觀學習。
直到踏入這間聯合實驗室時,道里安才真正意識到,西爾維,或者說他自己,的確是被故意忽視的那一個。
就拿研究設備來說,道里安那間研究室簡陋得仿佛是五歲小孩兒過家家,而在這裡,無論是高度精密的檢測儀和維生器,靈活的智慧機器人,還是靠牆一排普通人也能看出來的珍貴試劑,和幾乎布滿整面牆的自動追蹤雷射排炮,都彰顯著這間研究室的重要性,毫無疑問,也只有這樣的研究室才是人類科學進步的前沿,才配擁有突破性的發現。
道里安的胃裡泛起一陣嫉恨的酸水,但很快他就沒什麼機會分神胡思亂想了,在馬格門迪到場後,聯合實驗很快便開始了。
道里安很想問一問身邊看起來神經緊繃的小助手關於實驗內容的信息,但他掃了一眼正低聲同弗林奇交談的加布里埃爾,謹慎地選擇了閉嘴。
加布里埃爾是個長得像愛因斯坦似的小老頭,臉頰和鼻尖紅彤彤的,灰白的頭髮和鬍鬚朝四面八方炸開,令他的腦袋像個另類的海膽。
道里安並沒有同加布里埃爾接觸過,不過後者的傳聞倒是如雷貫耳。他在研究所里出了名的脾氣糟糕,人們在背地裡稱呼他為「老惡棍」,因為他哪怕對自己關係最親近的手下也非常不客氣,喜歡罵人,熱衷收受賄賂,再把錢全部拿去喝酒……
突然,研究室里的光線暗了下來,偌大的空間裡最明亮的地方便是眾人面前那個占據了整個屋子一大半空間的觀察水箱,在那裡,一條有黑色環節斑紋的綠尾巴人魚正在水裡四處遊動。
那就是亞伯。
從外表上看,他並沒有因為先前的實驗而遭受明顯的後遺症,然而道里安從他的遊動幅度和擺尾頻率中讀出了他的焦躁。
無法控制地,道里安再一次回想起該隱,那條被殘忍割掉尾巴的人魚。
在這一刻,道里安似乎與水箱裡的那條人魚產生了某種共鳴,他感到緊張,焦慮,手心出汗,他和亞伯一起焦灼地等待著痛苦與不幸降臨。
第48章
幾秒鐘後,道里安看見又一條人魚從側端的通道管游進了水箱,通道口幾乎是咬著人魚的尾巴尖關閉了閥門,人魚預感到了什麼,拼命用指甲扒弄閥門的縫隙,結果自然是徒勞。
當人魚終於轉過身時,道里安聽見了四下輕微的抽氣聲。
是的,即便是道里安也不得不承認,那是一條各方面都相當符合人類審美的雌性人魚。
她有著豐滿柔軟的上半身,和一條泛著霞光似的漸變粉尾巴——靠近腰部的尾巴是粉色的,越往下顏色越淺,到尾鰭的位置時那顏色便褪成了淺金色。
雌性人魚的體型自然比雄性人魚小了一圈,但如果你擅自根據X和Y染色體來小看雌性的戰鬥力,你就必定要吃苦頭。
事實上,夏娃在進入水箱後就展現出了強烈的攻擊性,即便這間水箱原本是亞伯的生活領域,她依然試圖將亞伯驅趕到離她最遠的角落裡。
實驗室里的隔音器阻斷了大部分聲音,這讓人魚威脅性的嘶吼安全地進入人類的耳朵里,道里安看見在角落的控制台上,有錄音程序正在運作。
亞伯也算是脾氣相當不錯的一條人魚了,被夏娃威脅後,他自發地遠離了她,並不打算和入侵者產生衝突。
此時的道里安仍舊沒能看出這場聯合實驗的目的,如果他們想要看到人魚因為領地問題而產生爭執,也許更應該讓西爾維和亞伯碰上一面。道里安敢打賭,就憑西爾維那嬌氣的獨占欲,他能在入侵者露出個尾巴尖的瞬間便將其啃成一塊魚骨頭。
在度過了平靜的幾分鐘後,研究員們終於有動靜了,他們開始朝水箱播放鯨魚和海豚的叫聲。
在道里安聽來並不奇特甚至有些吵鬧的魚類鳴叫里,人魚開始有了些動靜。
原本夏娃和亞伯分別位於水箱兩個對角,現在他們開始有些焦躁地遊動起來,但仍舊保持安全距離。
當道里安看見加布里埃爾命令助手朝水箱裡排放一種詭異的紫色不明藥水時,他終於在無法自控的寒顫里意識到這場實驗的意圖。
那種紫色藥水又叫「促生劑」,是本世紀的新發明,為了應對由海洋災難導致的動物大滅絕,這種試劑能有效提升動物發q的頻率,通俗點說,它又叫「c藥」。
這是一場強制生殖實驗。
他們想研究人魚的交配過程,如果夏娃能成功受孕,或許他們還將能夠幸運地飼養一條新生的人魚幼崽。
從ta成為一枚受精卵開始,直到ta死去,ta的一生將永遠被困在這間幾十平米大小的觀察水箱裡,變成惡意窺探下的展覽品,手術刀下肆意褻瀆的實驗品。
ta的名字會在無數腥臭口舌中咀嚼撕咬,直到ta像甜味消失的口香糖,被時代吐出去,黏在人類走過的歷史漫道上,屍首變成一團噁心的黑色黏著物,再被人扣下來釘在新紀元海洋生物展覽館的展台上。
道里安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痛苦,他是人類,他應該像站在他身邊的眾多同僚一樣,抱著為人類偉大進步做墊腳石的高尚夢想,虔誠地,冷靜地,理智地觀看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