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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0 15:19:40 作者: Rigel
    然而方岑熙小幅度地搖搖頭:「不曾見過。」

    「只不過在坊間聽過裴三爺的二三傳聞罷了。」

    裴恭又問:「傳聞?如今傳聞也能認人了?」

    方岑熙不緊不慢:「不過是靠些常理推斷的雕蟲小技,不足為奇。」

    「常理推斷?」裴恭嗤笑,儼然是對這般好似敷衍的回答難以置信。

    故而裴恭自顧自將懷裡的刀推出一截,看那薄刃上反射的光幾次三番印在方岑熙領邊,似有所指地冷笑問道:「是怎麼個常理推斷?願聞其詳。」

    方岑熙並未被這舉動輕易嚇住。

    他笑意未淺,更絲毫不見慌亂,只是薄唇輕啟。

    「路遇生人,若是為財的歹徒,就不該白日在人群喧鬧處引人注意。若是索命殺手,便更不必多話橫生枝節而早該抽刀近前,在方某的頸子上戳個窟窿。」

    「您身著不過錦衣衛七品總旗官服色,卻戴南香胡同十八兩紋銀一頂的皂巾,身上別的更非低級軍官管用的木牌而是正三品堂上官才常用的牙牌,隨手還提一把價值遠勝過七品旗官年俸的雁翎刀。」

    「若非身份不凡,又怎麼會有如此之多不合理處?更何況,您牙牌上還刻有那麼大一個裴字……」

    裴恭聽到這裡,才連忙後知後覺低下頭去看腰間那塊「出賣」他的牙牌。

    這牙牌他昨日才拿到,是錦衣衛的身份憑證。

    牙牌用整塊象牙拋光,染墨雕制,價格不菲,確非尋常的低級軍官慣用。而按照規制,牙牌一面雕刻有官職品階,另一面則雕著名姓。

    錦衣衛平素將這身份憑證掛在腰間,繩絛上細細碎碎的錦穗會將牌面上鏤刻的字跡悉數擋住,不輕易為人所見。待到點卯查案要取用時,再撥開錦穗露出腰牌上的官職姓名,用以勘驗。

    可如今裴恭好似無骨地斜倚在牆邊,牙牌便好巧不巧被衣裳褶皺卡住,堪堪懸於半空之中。

    絛子上的錦穗是優質的絹絲,流滑而沉重,不會輕易堆積打結。此刻自然悉數垂落一邊,毫無遮擋地將牙牌上的字悉數展露出來。

    裴恭見狀,不由得自嘲一笑。

    他恍若無事地伸手將牙牌撥拉下去,才又重新換了副慎重模樣看向面前那人。

    方岑熙又輕聲詢問:「三爺可是還想接著聽?」

    裴恭也不嫌自己下不來台,只隨口道:「你接著說。」

    方岑熙輕笑,便又淺聲續道:「京中裴姓的勛貴本也不多,唯梁國公府與嚴城伯府。」

    「但是嚴城伯早先生有兩女,唯一的幼子今年不過六歲,自然不會在錦衣衛當差。而梁國公府則有三子,然而這三子中,次子固守邊疆不再京中,長子右腿有疾行立困難,且如今恩封的是錦衣衛指揮使。」

    「那三爺您說,剩下的還會是誰呢?」

    裴恭微啞。

    寥寥幾句話下來,他不由得對這位大理寺七品的小評事生出些興致。

    他循規蹈矩風度翩翩,除過樣貌,看著和裴恭從前最嫌棄的那些書生,好似都並沒有什麼太大區別。

    可謙謙軟話偏又被他說得恰到分寸,講起理兒來又嚴絲合縫自持有方,不像以往那些外強中乾只會空談的。

    不過寥寥幾句話,有里子有面子,叫人找不出半絲錯隙。

    裴恭忍不住嗤笑:「方評事果然洞察秋毫,令人佩服。」

    「不愧是大哥都誇讚的人。」

    方岑熙聞言,臉上情緒卻也不見什麼變化,只中規中矩地小幅度頷首:「三爺和世子謬讚,方某愧不敢當。」

    裴恭聽著一番熟練的客套言語輕哂:「不過,方評事恐怕對我的風聞還聽得不夠多。」

    「京外二十八里的香海鎮官銀失竊,這案子難道方評事還未聽說?」

    方岑熙怔了怔。

    顯然還不知情。

    裴恭終於漾過一抹占了上風的得意,提醒似的加上一句:「跟著我辦差,可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方岑熙瞧著面前自投羅網的裴恭,心中輕哂。

    香海距京二十八里路,讓他們一道辦差,若有好歹,梁國公府鞭長何能及?

    前日裡逞凶的裴恭,眼前即成刀俎魚肉,卻還能一臉喜色。

    他不由得淺淺笑出聲來:「三爺既也說是風聞,那便是不足為信的言語。」

    彎開的眉眼,足以掩住眼眸中的任何其餘情緒:「三爺又何須掛懷那些?」

    裴恭聽著這番話,不由自主壓了壓眉頭。

    他莫名覺得腦海中好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迴蕩,可偏有糾不起絲毫相關的記憶。

    然而不等他多想,面前的方岑熙自顧自又朝他作個揖。

    「裴三爺若是沒有旁的事,方某失禮,今日便先告辭了。」

    言罷,方岑熙便逕自從他身前飄然而去。

    裴恭迎著微熹晨光望向他的背影,下意識有些出神:「我總覺得方評事眼熟,不知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方岑熙才走出不到三步的功夫,聞言便回眸輕瞥向裴恭。

    他臉上笑顏依舊溫潤,笑得讓人看不清眼神,言語更是好似透著幾分別有意味。

    「裴三爺,這世上的事,實在是巧妙得很,誰說得清呢?」

    「說不定,咱們當真見過。」

    從兩天前那夜裡的一刀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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